寧願當初沒有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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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啊，我願為妳獻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但命運加諸於我的試煉遠勝於此，它要我親眼看著妳受盡折磨，要我親手扼殺你的性命，然後永世在痛苦裡掙扎徘徊。原以為，愛即是勇氣，能戰勝所有磨難，錯了，全都錯了，我寧願當初沒有愛妳。

那晚，阿瓦奇安家族的千金小姐在門後等待英俊的土耳其軍官。置身在這戰火蔓延、烽煙四起的土地上，千金小姐決定拋棄家庭，土耳其軍官決定背棄國家，為愛跨過邊境、遠走他方。但是，從黃昏到深夜、從深夜到黎明，土耳其軍官沒有來，他沒有來。

那天，英俊的土耳其軍官因事情敗露，面對兩個抉擇：立即奔赴前線、為國犧牲；降級為低階士兵，押送自己所愛的人到遙遠荒漠，看她在乾渴與飢餓中掙扎，看她因疲憊而形銷骨立，終至死亡。土耳其軍官選擇前線，選擇死亡，這愛的重量，他抗不起。

這是電影《雲雀山莊的情人》當中的故事，因為時代的悲劇，一個美麗天真的女人被迫承受慘無人道的遭遇，一個英俊勇敢的男人因為過於恐懼於即將發生的事情而背叛愛情。《雲雀山莊的情人》是義大利導演塔維尼安兄弟在2007年拍攝的作品，改編自亞美尼亞裔作家Antonia Arslan的半自傳體同名小說，故事背景是1915年一次大戰期間發生在土耳其境內的亞美尼亞大屠殺事件。

1915那年，分屬同盟國與協約國的土耳其與俄羅斯正如火如荼地展開對戰，土耳其軍方為了消除亞美尼亞人在國內的掣肘，下達一道種族滅絕命令，但凡境內的亞美尼亞族男性，無論老少，一律格殺，婦孺則遣送到敘利亞西北部的沙漠，讓艱苦的路途消滅她們。

就是這道突如其來的軍令，讓原本相愛互信的人，必須在轉眼間變為仇人，揮刀相向。身在亂世，沒有好人和壞人，只有朋友和敵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於是一個好人被迫目睹親人慘死、屍橫遍野，被迫強忍悲傷咬牙向前，只為一絲的生存希望。而另一個好人卻被迫變身為儈子手，殺死無辜的人，殘忍奪走他最後一絲的生存希望。

當阿瓦奇安家族的千金小姐看著家族中的男性，包括稚齡的孩子，被殘忍地砍殺而死時，她終於知道士耳其軍官為什麼沒來。但她不知道的是，前頭還有更悲慘的命運在等著她。置身在行進隊伍當中，沒水、沒食物，只有不得停歇的遙遠路途。如果因為疲倦而放慢腳步、脫離隊伍，會遭到立即射殺，屍體則被高掛在枝頭。如果因為恐懼而試圖逃跑，會被脫光衣物、放火焚燒、然後斬首。為了讓家族中僅存的幾個孩子有塊麵包可吃，還不得不主動獻身，為押送隊伍中的土耳其警察提供溫柔的服務。這是一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旅途。

做一個壞人又何嘗容易，只因為一道命令，便必須無故殺死相處多年的友鄰與朋友、甚至初生的嬰孩。在命令公開之前，必須若無其事地談天說笑，心裡明明知道眼前的人已經沒有明天。在命令公開之後，看著身前的人用信任的眼神注視自己，看著身前的人苦苦哀求、提示過往的情誼，唯一能回報給對方的慈悲竟是出手乾淨俐落。這是一份什麼樣的使命？加入軍隊為的是奮勇殺敵、保家衛國，為的是替國家與民族奉獻生命，但如今卻必須壓抑人性，將一個個善良無害的人送上悲慘的黃泉路。

■身為義大利最為知名的電影導演之一的塔維尼安兄弟，是首位非亞美尼亞族裔人就大屠殺事件拍攝作品的導演。《雲雀山莊的情人》從歷史人物的無奈與悲傷切入，細緻刻畫置身事件當中的人們所面臨的心裡掙扎與折磨。影片並未單方面的將土耳其人描繪為冷血無情的壞人，而是從個人的角度、深入每個人的善良秉性來看待整個事件。在影片當中，無論是受害人還是加害人，都是時代的犧牲者，都承受莫大的情感傷害。正是這種慈悲、無奈且哀傷的調性，讓觀眾很難不心酸落淚，悲嘆於大時代與大環境的無情。

2007年柏林影展的整體水平並不高，但《雲雀山莊的主人》這部由國際知名導演出手拍攝、帶有史詩色彩的作品卻沒能入圍競賽項目，而是以特別放映的方式呈現在影展最後。一般認為與當時的政治壓力有關。

亞美尼亞大屠殺是一樁不被歷史承認的事件，據估計，從1915年到1917年之間，至少有65萬到150萬亞美尼亞人遭到殺害，但因為土耳其屬於同盟國，屬於戰爭勝利、代表正義的一方，而亞美尼亞人又屬於弱勢的民族，因此土耳其至今都不承認自己曾犯下罪行，英美等國也拒絕將該事件定名為大屠殺。

無論如何，戰爭的發生本身便是錯誤，當中更難避免殘酷無情的殺伐與傷害，為所有當事人留下無法磨滅的痛苦與疤痕。但是，逃避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加害的一方永遠不承認錯誤，受害的一方便永無原諒的機會，兩造更沒有和平相處的一天。認錯不免需要付出代價，但收穫的卻可能是美好的明天，待到民族和解的那一天，個人之間的悲劇也許能停止上演。當然，政治從來都不簡單。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