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愛

如果電影探討生命，如果波蘭的薇羅尼卡（以下以「波薇」代替）代表死，那麼法國的薇羅尼卡（「法薇」）則是生。波薇說：「我不孤單」，她始終感知著法薇的存在，而法薇「突然覺得孤單」，她只有在波薇死後，也就是死亡發生後，才意識到另一個自己／波薇／死亡的存在。死永遠是和生相對，一個人死了我們永遠談論著她的生，而活著卻不一定在任何時候都與死相關。這就好像當兩人在同一時空，只有波薇見到法薇，而法薇忙著有其他事要做。

生死交匯，除了那一段，還有其他的時候。恰巧，或者是刻意安排，這數次都是發生在薇羅尼卡與男人行雲雨之事時。波薇看著牆上自己的相片，想到某處的另一個自我，對她來說，是另一個自己在目睹她與愛人的纏綿。而法薇出場時是在床上突然感覺到「失去什麼」的傷悲，最後更是看著照片上看著自己的波薇一邊與亞歷山大做愛。兩個薇羅尼卡之間如果有什麼非偶然性的橋樑的話，那就是性。性使死生相對。而死生的交匯瞬間，就是死亡本身。

基耶斯洛夫斯基不是唯一力圖證明講性與死亡的緊密聯繫的人，桑塔格的「性與死亡」之論是她被很多人歸位「衛道士」的原因之一。「儘管平日時被馴服，但當爆發時，性是人類醉邪惡的力量之一，它驅使我們向禁忌和危險的慾望逼近，這種慾望涵蓋了突然對另一個實用暴力，以及渴望自己的意識瞬間消失，換句話說，渴望死亡。」

性是死亡，而愛情，又何嘗不一樣絕望呢？兩個故事裡，愛情都是剛剛發生就終結了。從對姑媽的興奮訴說中看出，波薇對「金髮男孩」並不限於「一夜情」的無情，但她選擇不與他聯繫，小心翼翼，也許是對愛情她是理想主義的。但當她接過情人的禮物，意識到自己的心情沒多久後，她死去了。而法薇，她的愛看似美好，後來發現一切建立在男人的好奇心和利用上。而即使互相透露愛慕後，我們以為愛情可以開始，卻發現，男人樂意與她共享的，只有床，並不是悲傷，更不是人生——她的人生只是為他提供更好的藝術素材。

而且，更別忘了，就是亞歷山大為薇羅尼卡指出了另一個薇羅尼卡。他讓她看到她的對立面，他為她證明了死的存在。愛情的發生，也就是認識死亡的開始。兩個薇羅尼卡的母親之角色的缺失（法國的故事中她明確提到了母親的死亡），也似乎在描繪著愛情與死，死使愛變得不可能。或許愛一開始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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