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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美麗--Biutiful

美错/最后的美丽(台)/美丽末日(港)

7.4 / 94,652人    148分鐘

導演: 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
編劇: 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
演員: 哈維爾巴登 愛德華費爾南德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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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衛二

2011-05-08 23:49:29

美與錯的世界糾纏


談這部電影,要從片名開始。女兒問父親,Beautiful怎麼拼寫?父親說,按照讀音來拼寫就是了,Biutiful,是為美錯。 Biutiful這個詞,解釋了主人公烏西巴爾的命運悲劇,他努力想做點好事,給黑人小販說情、替中國勞工改善生活條件,但是事與願違,出於好心的舉動換來了無情的打擊,這就正如單詞的讀音是相似或準確的,拼寫的錯誤卻不可避免。無論他怎麼放手一搏,安排好剩餘人生,面對病敗的軀殼,命運的劫數難逃。

不消說,有「美錯」的預設前提,電影像苦情大戲也就不足為奇。它有一場預先告知的死亡,有生離死別,有意外慘劇。烏西巴爾身兼父親、戀人、兒子、中介以及通靈師等多重身份,要在一般影片中,他的戲份等同於三個人物的容量,甚至還不止。如果在以往,導演伊納里多會這麼幹,把影片拆成三段,多條線索、一堆人物,彼此影響,互為纏繞,眾人命運被一場意外所改變。不過跟早年合作夥伴吉勒莫·阿里加分道揚鑣後,伊納里多也想著突破自己。如果再用習以為常的三段式來表現,難免會落入口實,也有不思進取之嫌。

儘管《美錯》也呈現了三類人物,白人、黑人以及中國人,差異明顯,然而三者僅僅是作為電影的一部份,無法改變直線敘事的劇作結構。由於烏西巴爾如同放射源一般的存在,他跟片中出現的絕大多數人都產生聯繫,因而《美錯》其實是一部個人秀電影,這就對演員提出了很高要求,好在哈維爾·巴登展現了強大而精準的控制力。西恩·潘這麼講到,哈維爾·巴登的表演足以媲美《巴黎最後的探戈》裡的馬龍·白蘭度。在人生的最後,兩部電影都在渲染孤單和頹敗情緒,只不過《美錯》沒有那麼多的情慾交織,它是一張交織著不同族群以及複雜社會關係的蛛網,每個人都是黏在上面的獵物。

拋開輕聲耳語和超現實的開場,烏西巴爾在醫院自己抽血、接孩子然後回家,不多的幾場戲,人物性格就出來了:他堅持己見,有責任心,對子女循循善誘,同時又壓抑了內心情感。偏偏就是這樣的人,他獨自一人還拖家帶口,忙裡忙外,活得很累。烏西巴爾還會什麼?他吃黑白兩道,也能溝通生死,有如神詆一般的存在。如果借這個說遠一點,在巴比倫語裡,巴別和巴比倫是同一詞彙,然而一個意為動亂混亂,一個意指神之門,意思截然不同。於是在烏西巴爾身上,他知道得越多,麻煩也就越多。片中的他是苦難的大集合,身患癌症、工作不順、心靈疲憊,可以說虐人虐心,不能再慘了。

在電影開場後許久,許多人才認出這是西班牙,是在巴塞隆納。如果對比同為哈維爾·巴登主演的《午夜巴塞隆納》,那真是一個導演一座城。如此寫實的底層,骯髒雜亂的街區、破爛不堪的房間,絕對是伊納里多的美學追求。他需要一塊黑暗的幕布背景,點綴上幾顆閃亮的星。他從來也不反對粗糲,再粗糲的石子,他都想著把他磨成珍珠,最好還能順帶擠出幾滴眼淚。至於觀眾是否買帳,那另當別論。從很多角度來看,《美錯》很符合中國人的悲憫思維,好人要有好報,好人若沒好報,那真是老天瞎眼了。瀕死題材和家庭問題,苦難疊加再有好心幫錯忙,這樣高大硬朗的主人公,偏偏有一顆卑微敏感的善心——實在想讓人不同情都難。好在影片並沒有停留在通俗劇的道德說教層面,無論出發點是好是壞,就如警察告誡烏西巴爾的,「依賴快要餓死的人是非常危險的,更不用說依賴一幫孩子都快要餓死的人」。他也有錯,更逃脫不了罪責,在龐大的社會食物鏈中,他也只是中間的一環。

影片攫取了導演以往的創作靈感,動物、靈魂以及不同膚色的人們,任由他們一同生活在巴塞隆納,聆聽主人公和這座城市的心跳,直至休止。伊納里多解釋創作思路說,《美錯》既簡單又複雜,簡單就是一個主角,單一線索;複雜就是雜蕪繁多,由主角揭開了西班牙社會的真實一角,比如往烏西巴爾和中國老闆之間,再安插上一個人。無論導演怎麼修飾,《美錯》奔著宏大和宏觀而去,這是迴避不了的,像生命的意義、靈魂的俯瞰、家庭的愛意,這些話題都太過熟悉了點,單是哈維爾·巴登就演過了好幾個戲。伊納里多有過人的野心,可惜他選擇了一套陳舊的母題。從這個意義上講,批評《美錯》老調重彈也不為過。

站在批評角度上,批評者不能指揮導演應該怎麼拍、怎麼剪,是不是該去掉那對同性戀人等等。而正如你可以稱讚《美錯》面面俱到,然而它的最大問題是鬆散,失去了焦點。到底是個人狀況、家庭麻煩還是社會問題,電影在三個選項中來回遊移,如同搖晃的手持攝影和壓迫人物的構圖,它著力於糾纏本身,沒有落到地上,顯得不夠實在。有人會說焦點不是事件,而是人物,但這個焦點人物太過完美,近似完人。讓一個沒有缺點的人去面對滿目瑣碎,就導致了他的各種分裂,忙於各種應付。這些大苦大悲的東西看在觀眾眼裡,那就是同等疲憊,不知所從。

站在中國人角度,對《美錯》其實還可以有更多的話,但絕不是憤青式的污衊指責。跑到西班牙的同胞,他們嚮往更好的世界,追求更好的生活,對待遇和境況不管不顧,這是不是也是一種「美錯」。當出發點和目的結局相背離,這是否就能恫嚇住人們?答案顯然不是那麼簡單。好在《美錯》展現了一種真實的質感,說到海外中國人的形象,我們對他們的了解往往是空白或缺失的,正如在外國人看來,他們的面目也是模糊不清,難以辨認。可能由於早些年發生的悲劇事故,《美錯》也選擇了類似線索去加以表現。這不是刻意為之,而是事實的必然。至於同性戀人物設置,只能說值得商榷。這讓人想起了《春風沉醉的夜晚》在鹿特丹放映時,國外觀眾笑場了。可能在他們看來,東方男性永遠是偏向拘謹刻板,一旦表現出真實豐富的情慾,反倒有點不太習慣。

如果從中國人這條線索去審視《美錯》,影片顯然只有現象,歸咎於個人的警醒,缺少了反思。當然了,僅憑烏西巴爾一己之力,他是無法過問這種日益全球化的國際性問題。然而中國人段落的問題同樣存在於整部電影當中,烏西巴爾看到了太多太多,結果呢,他一走了之。這不是《美錯》呈現得好與不好的問題,而是影片會不會太淺顯了點,空有展示,沒有尋求解決的途徑。寄託於超現實的對話,未免太悲觀宿命了。或者可以這麼說,《美錯》只有一個導演個人的世界觀,方法論上則是缺乏的。儘管會有反駁說,這樣的斷論,對一部電影來說是不是要求太高?但試看今天媒體所傳達的內容,《美錯》裡的家庭內容,哪怕是非法勞工和外來族群也太過熟悉了點。如果創作者對自我有更高要求,他就不能滿足於陳述事實和製造衝突本身。從小處著眼,《美錯》裡的離異夫婦和親子教育表現得中規中矩,沒有太吸引人的地方。倘若沒有了哈維爾·巴登,即便主人公通再多的靈,那也拯救不了電影本身。 【第一財經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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