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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響人生--The Concert [2009]

音乐会/非常爱乐乐团(港)/交响人生(台)

7.5 / 18,644人    119分鐘

導演: 哈杜米赫羅
編劇: 哈杜米赫羅 馬修羅賓斯
演員: 梅蘭妮蘿倫 法藍柯波蘭德 咪嗚咪嗚 里安‧艾貝蘭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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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也納的貓

2011-04-29 00:05:30

那些偉大的苦難和平凡的音樂


    奇怪的是,真正讓我感動的並不是讓人哭得稀里嘩啦的結尾,那場最終成功舉行的音樂會。相反的,那些天才的音樂家平凡的生活、非凡的才華和深重的苦難之間相互交織,才真正讓我感到唏噓不已。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指揮家和大提琴手開著救護車,一路在莫斯科輾轉奔波,一點點尋找過去同事的蹤跡,並且填滿那張空的樂團座位表。而這些過去的音樂家們,在他們破舊窄小的家裡,在工作的菜場裡,電影院,博物館裡,演奏起各自的樂器,引得周圍的人側目。這應該是喜劇場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比悲劇更令我感同身受。

    很難不這樣想,在他們最平淡、甚至卑微的生活下,怎麼能隱藏這些巨大的天賦。在每天為了生計爭分奪秒,面紅耳赤後,居然還能平靜地演奏起這些高貴的音樂,難道他們不會想起自己的過去,想起現實的無奈嗎?他們或許再也無望登台演奏,向世上真正的愛樂者播撒這些旋律,這其中一定包含了巨大的辛酸和艱難。在他們組成樂團之後,沿著公路步行到機場前往巴黎的那個鏡頭裡,每個人都穿著大衣,拎著樂器盒,就像一支過去的遠征軍一樣,看得讓我難過。但這次他們卻是向著過去的缺憾,向著一個有可能重現的記憶場景前進……但這一定不只是個歷史再現的問題,也不是單純的懷念和夢想。我感到了一些東西,比如靈魂,比如最純潔的情感,都是永恆的。哪怕謀生的手段改變了,哪怕時代也變成了一個只有大家所說的「土財主」和黑幫相互火拼的躁動年頭。我記得從前在那本《管風琴·看聽讀》里有一句話。作者說最崇高的藝術,往往和最卑微的生活手藝分不開。我想用在這裡正好。

    印象最深的居然是指揮家的老婆。這真是一個實在又厲害的女人,好像是專門給人做撐場面、拉觀眾的活兒的。一開始,在指揮家黯淡地回想著三十年前的往事時,我不禁誤以為她是毫不理解丈夫的處境的,是又一個襯托生活的無奈和軟弱的因素。當時她在裝飾花哨的廚房裡一直談論自己,自己的工作、賺到的錢、退休生活。然而當她說:如果你不去巴黎開音樂會就和你離婚時,我忍不住笑了。的確她對藝術一竅不通,還粗暴地像男人一樣和人爭吵。但她卻在關鍵時刻為丈夫說話,也曾不遺餘力地幫助過受迫害的音樂家。至於在最後的音樂會上,真正帶動我感情的既不是那個美女小提琴家,也不是指揮本人,而是這個在電視轉播前哭的平凡女人。

    實話說,最後的音樂會反而讓我覺得有點膩味,或許是因為那些在舞台上流的太多的眼淚。在兩千人的目光和熱情中,一個人難免有點「人來瘋」。劇院這種地方,將人的感情都渲染得虛偽、浮華了。我想那位美女小提琴家實在是太年輕了啊,不然不會還對音樂和生活還有著明顯的分別。那些幾百年以來流浪的吉普賽人,他們不講技巧,不講指法,不故作高雅地演奏帕格尼尼,算是給人們關于謙虛和生活的一課。儘管她說:音樂會不是心理治療,但她最終還是參加了公演,或許是她意識到苦難的實質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如果說一場音樂會真能使人忘記過去的話,這未免顯得荒唐,或者說那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苦難。我們就構建在自身的過去上,失去歷史則失去了自身。我不相信指揮家能從此能對列婭他們感到釋然,要不他已經將這種感情傳承給了小提琴家、列婭的女兒。但無論如何這種對苦難的記憶是存在的。沒有人保證音樂能治癒什麼,也不是苦難必然造就偉大平和的音樂,它還很可能毀滅一個人……所以我覺得,轉折在於她下定決心以後,獨自聽著指揮家從前錄製的馬勒第一、她在揣摩他的音樂思路的同時,也探尋著他內心深處的情感。

    無論如何,這些人是憑藉他們純真和善良渡過巨大的苦難的。三十年前被流放西伯利亞的列婭和伊薩克或許真是神仙眷侶,貌美、有才、而且絕不屈服,最後的命運也令人動容,可是指揮家和他的老婆不也是一對很好的夫妻嗎?他們不正是偉大的藝術與平凡的生活相互交融的例子嗎?不是一種藝術的脆弱和對生活無所畏懼的態度的庇護的和諧嗎?或許世上沒有那麼多列婭和伊薩克,但一定有許多這樣的普通人。又比如那個開救護車的大提琴手,還有那些臃腫的、蒼老的吹管樂的女人們。

    所以在巴黎,儘管所有的人都有點自私,有些毛病,比如那對爆笑的猶太父子,一到巴黎就開始到處做小買賣,完全不顧排練,但指揮家還是毫無怨言地容忍了這些。這三十年的平凡生活給人留下了烙印,又或者是本性的使然,但都是人們無法避免的,指揮家肯定明白這一點。哪怕正式開場前還是亂七八糟的,但只要音樂一起,那種最純粹、最深厚的共鳴,還是立刻膨脹、相互吸引、最後一瀉千里。而無論是三十年前還是三十年後,這些東西超越了時空,沒有消亡也沒有衰竭,想到這一點就讓人不禁心碎。

    因此那條以列婭之名留的簡訊不應該被看做某種核心作用,倒不如說這是集體的最後一塊拼圖。每一個人最瑣碎的故事都值得同樣的尊敬,哪怕是那個當年被錯誤利用的共產黨人。我不難理解指揮家為什麼從一開始就原諒他過去的作為,看到他在巴黎街頭找不到方向,簡直像個鄉下人似的,但一談起過去,激動地拿出三十年前那個「百分之百投票率」年代的舊東西時,我不禁深深地同情他。好在他最後留下聽音樂會。儘管有點陰差陽錯,但很感謝運氣,沒讓他看到那個蕭條的黨會,而讓他們的精神和對純粹的共同追求在舞台上得到了強烈的共鳴和融合。

    其實在看這部電影中間,我錯誤地估計了好幾個地方,但這反而讓我看完鬆了一大口氣。好在指揮家從來沒有陷入任何風流韻事中,那位共產黨人也是個非常善良、只是有點頑固的人。或許一部喜劇這種大團圓的結局多少有點放大機率的嫌疑,但至少給人以希望。在平凡甚至是卑微的生活中,這些不為人知的苦難像暗流一樣衝擊著這些普通的音樂家。但他們仍頑強地追尋著「最後的和弦」,追尋著讓他們飛入空中的一瞬間。儘管有時這如同黑暗中的火光一樣曇花一現,卻不惜許多人付出代價去捕捉它。這些生活的勇氣,事實上是許多人從來就不缺乏。

    最後想說說寫在標題裡的那句話。偉大的苦難和平凡的音樂,或者應該是平凡的苦難和偉大的音樂,whatever,這些人對待生活,對待藝術的赤誠之心,不禁讓人肅然起敬。

    又:我感覺這篇感想真的太難寫了,改了無數次。一是因為寫評論的技術太差了,二是因為或許在《Le Concert》里所表達的主題之「大」之「純粹」,語言無力填滿其中的空白。儘管細節混亂不堪、爭先恐後地想擠出來,但總是深深地表意不足。這種最簡單的東西恐怕是無法用羅列的辦法來表達。就像卡爾維諾說神話的作用一樣,不必加上各種解釋,僅僅是重複它的語言就夠了。在重複中,它們得以存在並豐富。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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