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十二怒漢--12 Angry Men

十二怒汉/怒汉/十二怒汉

9 / 861,665人    96分鐘

導演: 薛尼‧盧梅
編劇: 雷金納德羅斯
演員: Martin Balsam 約翰弗德勒 Lee J. Cobb E.G. Marshall 傑克克盧格曼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Dam

2011-04-21 21:18:02

我們的真理在哪裡?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很多人看完這部片可能第一想到的是法律、政治制度、正義與良知之類的話題,而對於我來說這則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哲學電影。儘管我不懂哲學,但我想,如果那場討論會是一幫哲學家坐在那裡,男主角八成會被扣上「不可知論者」的帽子。

片中的12個人的爭論多像我們今天的一切啊。

12個人中的11個人立馬就選擇了立場站了隊,11人中的幾個明顯是看別人舉起手才猶猶豫豫緩緩舉起手的。唯一一個沒舉手的成了異類,被眾人圍攻。被問到為什麼不舉手時,他卻拋出了似乎很像是沒事找事的理由:我只是想談一談。

什麼叫談一談?有什麼可談的呢?難道我們是草率決定的嗎?證據確鑿啊,殺人就要償命啊,難道你要為犯罪說情嗎?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呢?

於是,爭論便展開了。

爭論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幾種人:

1.他只在乎錢和球賽,至於那個孩子的性命或者殺人與否並不重要。如果判定那個孩子殺了人能快速結束這場討論,他就會選擇「有罪」那一方;當討論的勢頭偏向了另一方時,他就選擇「無罪」那一方。他成為了「牆頭草」是因為他覺得這兩個立場的選擇只會關係到他的時間,那個孩子的生命與他並不相關。

2.他出於對貧民窟兒童的偏見而選擇了「有罪」的立場;他堅信不移那孩子的罪行,並不是因為什麼證據,而是根深蒂固的偏見。他曾經所見到的一切都在證明著那個孩子的暴力傾向,他不願意讓幾個特例推翻了他整個基於龐大經驗的體系。

3.他堅持自己的立場並盡一切可能地進行對抗,對抗的開始還特意宣稱了自己的判斷是由證據推導出來的。可後來便不難發現他只是不想輸而已。他在最開始輕鬆地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他不希望一個奇怪的人的論調把自己的正義道德層層擊倒,他不希望轉眼間就從一個正義者變成了虐待狂,他不願意看到突然就蹦出來了個英雄扭轉了整個局勢讓自己變成了一個loser。

4.他並不是那個扭轉戰局的英雄,卻是一個「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思想者。他並不輕易地發表意見,他冷靜、深沉、睿智,從始至終都在堅持著自己的看法,而這並不是基於任何偏見或情緒——他甚至在炎熱的夏天都不流一滴汗——這是基於他自己的對證據的推斷。在其他所有人都被那個突起的英雄煽動得動搖起來時,他卻不為所動地保持著自己獨立的思考,因為他知道那兩個證據從始至終都沒有因為那個英雄的懷疑而被推翻絲毫。只有當最後那些證據被證明出虛假之後,他才改變了自己的立場。

6.剩下的幾個人並不想太多,他們的判斷基於簡單的證據和自己的直觀感覺,只要有足夠的說服力就足以讓他們動搖立場。但他們是非分明,也各有自己的性格:有的正義感強,有的尊重程序,有的外表軟弱卻內心堅韌,有的多愁善感心地善良,有的只是想放輕鬆一些,有的對細節的觀察甚為敏銳。

來自於經驗與情緒的偏見,來自於求勝心的偏見,來自於膽怯的人云亦云,來自於懶惰的簡單判斷,來自於自私的見風使舵……當然,這些人只是配角,為英雄作陪襯的。男主角之所以能憑藉一己之力翻案,並不是因為他比別人更正義,更有道德,更有信仰與堅持,更善於觀察,而恰恰是因為他的「猶豫不絕」。面對鐵證如山,他懷疑;面對輕易就可以選擇的立場,他遲疑;面對可以脫口而出的論證,他並不自信;面對道德製高點的誘惑,他平靜。他在反覆說著無數次的「maybe」和「possible」,他無法確信那些證據的真實和邏輯正確。他總覺得,自己並沒有掌握著足夠充分的理由去讓一個人死,哪怕那孩子可能從小作惡,哪怕另外十一個人都斬釘截鐵。那個孩子真的該死嗎?他不確定,他不知道。

好一個「不確定」和「不知道」!我們今天的諸多學術爭論,社會問題爭端,政治鬥爭與片中的這場會議多麼驚人的相似。我們多少人都習慣於只是看看報紙上的隻言片語便能做出不能動搖的結論,根據自己不超過的5秒的思考對別人的行為做出道德判斷。如果發現有異見者的言論,則能用盡各種義正言辭去譴責對方「非正義」的立場,不惜大動干戈。隨著爭論的升級,便會去尋找無數個有利於自己的證據來反覆論證自己的正確和對方的錯誤,無視任何對自己的反駁。敵方越是兇猛,自己便越是堅持。自己為自己的堅持與信仰而驕傲不已,總會有意無意地說出一句讓自己顯得正氣凜然的話:要熱愛真理。

然而到最後卻很少人會回頭髮現整個事件不過是起源於報紙上的隻言片語和自己5秒鐘內所站的立場,自己與事件原本毫不相關,最後自己卻左右了事件的走向。當初那個被探討的問題在風中凌亂了,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方戰勝了另一方,再等著被後來者戰勝。

站隊總是簡單的,你只需付出一個判斷,便能收穫一座道德高峰。因此在這場本來局勢鮮明的會議中,一個說出了「我不知道」的人顯得有多可貴。我們掌握的資訊有限,我們做出的論證簡單,我們何以如此確信自己知道了所有呢?為何在那些1%的可能性沒有被否定之前,我們就有權去結束一個人100%的生命呢?

「不可知論者」的帽子扣得太快,正如他們做出的其他判斷一樣。我們之所以說不知道,是因為我們確實不知道。這個世界多複雜,我們如螻蟻一般的人才多渺小。我們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而是還有很多不知道。我們並不是缺乏正義與良知,並不是怯於與邪惡戰鬥,而是我們希望在一切的流血之前能有足夠的理由去讓我們相信自己並沒有錯。很可惜的是,從來沒有人真正掌握過終極真理,一個時代的真理總是會被下一個時代推翻。人們的果斷與堅持總是暫時的華麗,時間再長些便會變得可笑與荒唐。

那難道我們就不應該有所相信有所堅持嗎?難道我們事事都不痛不癢地站在中間嗎?

不,我們自然要堅持我們認為對的事情。只是請在堅持之前,給自己留一個錯誤的可能。如果我們真的那麼像自己所說的那樣那麼熱愛真理,讓自己的謬誤被推翻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