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默契

        天下大凡天賦異稟之人都會有點小毛病，遠如身懷曠世之才卻嫉賢妒能最終氣病身亡的周公瑾、外如對貴族們丟下「我沒有興趣對豬彈琴」之言的貝多芬，或者是出道之時飽受主流入士詬病的韓寒，甚至是性格桀驁卻技驚四座的籃球靈魂艾弗森，與其說這些人性格如同他們所具備的奇人之才一般少見，不如說這是天才自小而大異乎常人的成長軌跡所導致的。說這是毛病，卻也不然，這其中多多少少包含了獨立、自由、不為世事逐流的自我感。這和當代的價值觀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他們的才能足以使他們得到更好的際遇，然而對自己足夠的認識使他們挑選了各自的王道，過程固然各有不快，結果也未必令人稱好，但在彼此的領域中，他們最終還是被人們理解了。而這些毛病也成為了他們與才能共存的符號。

        《Something The Lord Made》描述的恰是一個從無到有，破土而出的天才。

        Vivian擁有曠世醫才，他勤奮而沉穩，悉心鑽研醫學，卻因沒有醫學學歷而始終遊蕩在醫學界的周圍。然而他熱愛醫學，哪怕是成為醫院的雜工也興奮不已；當Blalock這位已經在醫學界享有盛譽的醫生發現他與常人不同之處時，vivian卻羞澀而不安的想把自己隱藏起來。生活太沉重了，他娶妻生子，兼有家庭責任；他身處異地，房租正如他肩上沉甸甸的擔子，使他堅持夢想卻又始終游離在夢想的邊側。他和妻子的溫吞生活，僅僅因為一些細小的驚喜便能夠暢懷大樂。他似乎從未規划過未來，然而他卻始終堅持著一件事：賺錢，考取醫學院，從而進入到他夢寐以求的醫學殿堂。

        醫學界？那是白人們高貴卻空虛，充滿著權貴之說以及種族歧視的決鬥場。他們在燈壁輝煌的酒會上暢聊vivian早已心知肚明的醫學技術，卻在互相的心裡無聲相爭。而他這個黑人似乎只適合於站在酒會的一角，手持托盤，為這些名醫們端酒問好。溫吞的性格並沒有使他將白人對他的不尊爆發，他靜靜的如同即將破土的嫩芽，內斂而低調。

        不過，好在blalock的慧眼識珠使他得以擺脫繁複的雜工工作，進入到醫學研究領域。Blalock深知，這個乾瘦的黑人不同常人，普通雜工是不會在工作時拿著醫學書籍聚精會神研讀的，這一切是從vivian嫻熟的舉起手術鉗，如同從醫數十年的外科醫生一般輕巧而準確的舉起小器械開始的，也可能是從他看到vivian完成了一項成功的實驗卻因沒有使用專業工具記錄的發火之餘卻無意看到紙上工整詳細的手記稿開始的。這些細節無不在說明，天才只需要合適的土壤，緊接著，他們便會破土、萌芽、成就偉業。

        當然，如同天才與勤奮者的許多故事一樣，雖然blalock的慧眼識珠，但他卻心知vivian的天賦遠在自己之上，他能做的最好的只是在仰仗著vivian的天才協助時，給予他最大的生活援助，卻在每一次成功之時習慣性的忘記vivian的貢獻。我寧願相信這更像是一種慣性使然：一個已有聲名的醫學博士，從小到大的養尊處優，使他站在世界的中心。他厭倦所有對他不恭的人，對不稱呼自己為博士的人反覆強調此稱呼的重要性，他需要燈光的照耀正如他成為博士之路，如此的理所當然。規則和形狀他瞭然於胸，卻從未主動靠近規則，而是在規則之前以自己的地位和成就來改變規則，以此來維持另一種全新的規則。

        而vivian，這個屈居blalock之下的黑人天才，並沒有像我們周所周知的那些天才背信棄義。他孩子氣的一次次離開blalock，只不過是來抵抗blalock對他的暫時性遺忘和無法支付的昂貴房租。他用自己的離開證明他的重要，證明他存在的價值，抑或俗氣一點只是為了多賺點錢來補償為他背井離鄉的妻子和改善生活。他熱愛醫學，卻不得不背負著日常開銷的垂擠。當然，這另一個世界的苦難陳雜遠非blalock所能明白的。所以，vivian一次次的離開，負氣的賭博，是他和blalock的無字契約。他們都知道彼此對對方的重要，卻不得不在身份與地位的差異之中逐漸尋找平等，而可笑的是，每當在他們兩人實驗時不自覺形成的平等地位，卻總會在他人的眼光之下重新形成差異。

        Blalock的堅強、忍耐、對成功的執著使他成了一個天賦並不算出眾然而異乎常人的存在，而vivian的內斂、通達和細緻卻成為blalock的最好補充。

        大結局似乎很美好，blalock的安然離世，vivian的名垂千古，兩人劃時代的完成心臟手術，通過份流技術，改變了血液的流向，共創神蹟。遺憾的的是最終也沒能看到兩人重新通力再創神蹟。他們都老了，彼此嘮叨卻不懷念從前，是因為那些種族之差、身份之異從未真正成為芥蒂，那些來自旁人的鄙夷眼光貫穿了他們的相識和相知，從認定vivian是個無能黑人到揣測blalock只是靠著vivian的才華勉強支撐的欺世者。但他們目力所及之外，黑白兩手的無聲相握，達成了超越成績的另一種默契。在他們默默老去的歲月裡，更多的是一種心神相接的默契和友情，他們的性格中都有點小毛病，卻又大同小異，天才之識，恐怕就是如此。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