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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號--Written By

再生号/WrittenBy/再生号

5.9 / 326人    Hong Kong:85分鐘

導演: 韋家輝
編劇: 韋家輝 歐健兒
演員: 劉青雲 閻清 林熙蕾 谷祖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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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熠

2011-03-28 17:18:58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看韋生回歸
    很多人對韋家輝有偏見,只因看到[大塊頭有大智慧]、[神探]的導演一欄總是署著兩個名字,看到離開了杜琪峯的[鬼馬狂想曲]、[喜馬拉亞星]、[購物狂]近乎胡鬧,便斷定這是一個只懂搵金的投機分子,一個只能依附於杜琪峯而存在的名字。卻不聞杜琪峯曾說「香港最好的編劇就是他」,亦不知中國香港影視圈那句不成文的真理「得韋家輝者得天下」。
    最早因得了韋生而得了天下的當屬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TVB,但凡對TVB電視劇有涉獵者,於《流氓大亨》、《義不容情》、《大時代》等當是如數家珍,跌宕,鮮活,激越,讓人慾罷不能,而韋生即是這些經典劇集的幕後操盤手,彼時的他因天資過人、奇想頻出而被賜名「韋小寶」。而用筆鍛造了事業大時代的韋家輝,在如日中天時卻毅然轉身,走入了一個叫和平的飯店。[和平飯店]監製吳宇森,主演周潤發,有槍戰,有白鴿,於是更多地被納入吳宇森的電影體系,但[和平飯店]中實則充斥著吳宇森所沒有的黑色幽默與諷世寓言,殺人王於小曼懷中的猝逝,及旁人那些漠然的眼神,更是解構了吳宇森那種豪邁得有點過份的個人英雄主義,建構起獨屬於韋家輝的偏門文體。
    韋氏偏門在加盟銀河映像的首作[一個字頭的誕生]中偏到鋒芒盡顯,分起了與基耶斯洛夫斯基[盲打誤撞](Blind Chance)、阿倫·雷乃[吸菸/不吸菸](Smoking/No Smoking)類似的劇情岔道,擺起了極具後現代意味的廣角鏡,用一種荒誕戲謔的姿態徹底破了風行多年的黑幫義氣、英雄氣概。眼見一個韋氏字頭即將誕生,港影的沒落卻生生讓韋生從直奔台中的路上折向了湛江方向,為顧銀河大局,行以商業電影養作者電影之道,作為彼時銀河班底中唯一懂得市場的作者,韋生開始一頭紮入[孤男寡女]、[辣手回春]、[鍾無艷]、[瘦身男女]、[全職殺手]、[嚦咕嚦咕新年財]、[我左眼見到鬼]、[百年好合]的賀歲工程之中,不用試圖從中尋找韋生的才華,因為它們真的很淺薄。其實他仍或監製或編劇了[暗花]、[兩個只能活一個]、[再見阿郎]、[非常突然]、[真心英雄]、[大塊頭有大智能]、[神探]等招牌映像,只是人們開始習慣性地把讚譽給杜琪峯,把侮辱給韋家輝,卻不見銀河的源流其實建立在韋生的犧牲之上。銀河映像2006年十週年時出了本書叫《銀河映像,難以想像》,副標題為「韋家輝+杜琪峯+創作兵團」,韋生竟排在杜生之前。其實可以這麼說,如今得了天下的銀河映像,就是因為得了韋家輝。
    終於2004年韋杜二人望能暫時分道揚出不同火花,只是身為「中國星」行政總監的韋生說:「現在電影市場這麼不好,觀眾都不願意買票來看港產片。這個時候我寧願放棄自己的風格,更多地考慮觀眾的需求。」於是我們沒能看到又一個字頭的誕生。其實[鬼馬狂想曲]、[喜馬拉亞星]、[購物狂]三部電影中四處散落著韋家輝種種頑皮的怪念頭,最後更是無一例外走向十足荒誕的群體性狂歡,只是這不是我們要的韋家輝。
    十二年一輪迴,距[一個字頭的誕生]誕生十二年之後,我們終於等來了[再生號]。[一個字頭的誕生]中的兩條岔道成了如今的三個時空,悲慼的現實世界之下有孤獨的書中人生,書中人生之內又有奇詭的筆下天地,相同的人於三個不同的時空中互相滲透、互相影響,格局之駁雜、牽連之繁複顯然遠勝[一個字頭的誕生];[再生號]中家庭瞬時崩塌、親人陰陽相隔的悲慟,是串聯三個時空的行為動機及情感基調,不遜於[和平飯店]中窮途末路、生死輪迴的愴然;而想想[大塊頭有大智慧]中的前因乍現、善惡對峙,[神探]中的人格實體、設身循跡,[再生號]中的虛實莫辯、人鬼通途,再一次讓我們體驗了靈魂被衝撞的妙不可言,韋生亦在湯氏一家的陰陽糾葛中宣告回歸。

觀因果執著
    有人說韋生宿命,因為他電影中的主角做再多的抗爭仍是走向死亡,在命運的彪悍面前敗下陣,如[和平飯店]中放下屠刀仍不能成佛的「殺人王」,如[暗花]中於死局內作困獸鬥的阿琛,如[非常突然]中「落雨無檐遮,檐遮又出太陽」的重案組,如[大塊頭有大智慧]中被日本兵如影隨形的李鳳儀,如[神探]中癲如梵谷走向毀滅的陳佳彬。其實這種認識有失偏頗,正如韋生在接受影評人潘國靈採訪時說的那般:「如果你仔細嘴嚼,會看到我不是要說宿命,反而是講人應該做些事情。」韋生說的是[一個字頭的誕生],34分鐘前的黃阿狗任大寶炫耀了CK內褲,不願付那7100港元的帳單,最後中了埋伏,34分鐘後故事重新開始,黃阿狗把大寶剝到只剩CK內褲,豪爽付了2900港元,最後做了大佬,阿狗的生死貴賤就在這脫不脫褲與埋不買單的毫釐之間,功既不唐捐,宿命之說又從何而來?其實韋生篤信的絕非消極的宿命,而是佛家的因果與執著。
        《華嚴經》有云:「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用通俗點的話來講,就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假使「殺人王」十年前沒有種下殺戮的因,十年後又何來[和平飯店]門前慘死的果,假使阿武與阿雯沒有三進賭場、三進酒店、三會東尼、三會賽門,又怎能破除[兩個只能活一個]的讖語,假使[再見阿郎]中的張東郎沒有在小雪窗前塗下那一叢鬱金香,又如何會掙脫無法回頭的業障。在韋生之前的幾乎所有作品中,崎嶇劇情之下都伏有因果潛流,2003年的[大塊頭有大智慧]則更是用一個通俗的傳奇,對因果佛法來了次明目張胆的宣揚。惡業纏身的李鳳儀從一開始就因為因亦種下而被註定了死亡,掩在樹叢中的頭顱讓人心生絕望,韋生卻筆鋒一轉,藉此對「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做了一次積極拆解,李鳳儀用自己的死改變了當下的業,引發了了因的徹悟,從而提點人們可通過栽種當下的因,去改變未來的果。
       以時間而言,因在前,果在後,稱為因果異時,就空間而言,如束蘆之相倚相依,稱為因果同時,[再生號]可謂把異時與同時的因果關係冶為一爐,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互為因果,現實、書中、虛幻三世亦互為因果,因果於此雖復歸潛流,實則卻更為錯綜複雜。
       其實[大塊頭有大智慧]到最後說的是破執,了因消去了心中嗔念,褪去了臃腫皮囊,瀟灑點一根煙,在飄飛柳絮中參透了因果,從此四大皆空。禪宗認為,要悟得「無上正等正覺」,必須破執,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了因,繼而破執,即便韋生自己於[神探]、[復仇]之中亦又讓主角復歸執迷,一個執於真相,一個執於復仇。[再生號]中的男女老少更是無法如了因般窺透因果,只能執著於對逝者的入髓思念,佛曰,執著即苦,他們便在這「愛別離」又「求不得」的苦痛中萬劫不復。而所謂的鬼魂,仍是生者因執而生的幻象。說到底,我們皆是六根未淨的凡夫俗子,沒有佛的智慧,三不透因果,看不破紅塵。亦或許,其實我們只有在執迷的苦痛中方能參悟人世,方能一點一點學會放下。

原文刊於《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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