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佈局

故事最終由一場婚外戀的曝光演變為一幕完美謀殺。

泰瑞堂而皇之地走出旅館，冷風蕭瑟中牛逼哄哄地點燃一枝煙，豎起衣領，消失在暮色之中。對於這樣的結尾，我並不喜歡，感覺透露著導演的匠氣和自鳴得意的機心。事實上，我更喜歡伍迪·艾倫或者科恩兄弟作品中那種命運的捉弄或者陰差陽錯的偶然，這種生活的不經意所營造的「完美」與「無懈可擊」往往比人類自身必然侷限的設計要精巧太多。

有些網友討論劇中泰瑞的女友瓊是否真的出軌的問題，我覺得大可不必。導演大概無意於此吧。因為當泰瑞最後被塑造成一個高智商犯罪者的時候，她的妻子是否出軌已經沒有意義，這不會令整個故事看上去更加悲傷或令人唏噓。也許觀眾還把感情滯留在死者漸漸冷去的屍體上，但殺人者，已經冷靜、沉著、忘記悲痛而沉溺於陰謀得逞的喜悅中了。

電影改編自導演2005年的同名短片，如此我得以理解為何影片顯得稍嫌拖沓，因為它本就是一部短片的構架，卻被拉成了如今正片90幾分鐘的長度。你可以清楚地感到劇中人物粗重的喘息、刻意放慢的語速、陰陽怪氣的沉默……和故事發生地河景旅館一起，「相得益彰」地襯托出某種詭異、陳腐的氣質。

影片的妙處勝在剪輯，這毋庸置疑。

故事時序的交錯、蒙太奇的誤導以及關鍵場景的延時展示，這種種配合泰瑞完成了一幕完美謀殺。事實上，我覺得電影最驚艷的反而是片頭曲的動畫部份，頗具古典裝飾藝術之風，而那些裝飾畫之間嫻熟轉換的技巧也同樣體現在這部電影的剪輯中，它讓這則被打亂時序的故事在銜接上並不讓人感到支離破碎——比如通過電話、對話中的關鍵字等細節進行交錯式的剪接。

在這些剪接中，有些是關鍵性的，大部份是意義不大的，但它們的存在是必然的，就像綠葉襯紅花，為的就是隱藏並突出那些關鍵性的段落。在整部電影中，影響故事轉折的大約有三段這樣的關鍵性場景，它們都拋下一些扣人心弦的疑問（而其實都設下一些誤導陷阱），重新勾起我對這部稍嫌緩慢、沉悶的電影的興趣（並讓我在隨後真相逐漸浮出水面時體驗到驚喜）。

第一場發生在影片開始不久，泰瑞的好友朱利安趕到客房，此時泰瑞滿身鮮血，瓊並沒有出現在原本屬於她的客房中，而一名男子被泰瑞綁坐在椅子上昏死過去。這個場景令故事進入第一個高潮：誰的鮮血？男子是誰，偷情者嗎？他的身份又是誰？瓊去了哪裡？——隨後故事很無恥地進入了漫長而無聊地倒敘中。

第二場發生在我即將被無聊到死的倒敘折磨得昏昏欲睡之時，泰瑞告訴朱利安自己拿了他的槍並且暗示可能要殺死瓊和她的姦夫。朱利安立刻不安起來。這個場景把故事引入第二個高潮：泰瑞到底用槍做了什麼？瓊被他打死了嗎？另外這段很好地解釋了朱利安慌不擇路地涉入這場危機現場的動機——自己的槍可能被泰瑞用於犯罪，為使自己擺脫嫌疑，必須趕到加以阻止。這個暗示在電影中非常關鍵。

第三場發生在故事即將結束的地方，事關朱利安的手機。他不慎將手機遺落在客房裡，這讓他躲過了一場追殺，但最終當他找回手機時，卻發現一切已落入了泰瑞的設計之中，只有他自己還被蒙在鼓裡。

在觀影之初，我一如既往地沒有了解有關影片的任何資訊，事後，我查看了豆瓣該電影條目的故事簡介，發現比我所寫的更加具有決定性的劇透潛質。事實上，一部佈局精巧、充滿匠心的作品永遠要冒著這種危險，一旦被劇透即落入萬劫不復的尷尬處境，而經典的作品不用擔心這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