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打就打

    
《龍爭虎鬥》裡甲板上的一幕，「大頭」一腳踢飛了凳子，恨恨地說：「單挑！」司徒浩南拽拽地走過來，教訓了幾句，大意是新時代了，要憑腦子了，誰TMD跟你單挑。廣大正義群眾雖然看著鄭浩南氣得牙癢癢的，也不免對錢嘉樂的可悲搖頭。可是當你面前一團亂麻，滿腔怒火，卻苦無巧言雄辯，怎麼辦？現在最想的就是揮拳而上，說打就打！所以大哥在他的電影裡給了大家點痛快，《警察故事》的結尾，他一言不發，痛打了一號反派，同時解恨地扁了頓那個能言善辯的律師，廣大觀眾該是都很滿意了。
　　
「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多麼痛快！可是現實沒這麼理想。遇到搶劫犯，別跑去見義勇為，當心事後追蹤，來個砍手卸腳；被假貨商販騙了，可別一時激動，砸爛人家的櫃檯，到頭來自家手傷了要醫藥費，要賠付的玻璃費原來也不便宜；冷不防被街邊狗咬了一口，別追，當心主人有權勢，讓你來個下跪謝罪。我們早被無數事實和勸誡告知，時代進步了，人們成熟了。成熟的人遇到可怒之事，切不可動手，打解決不了問題，只能把問題越搞越大；忍一時風平浪靜，切不要喪失理智；聰明人要綜合分析成本利害，要以理服人，……於是，我們可以為件瑣事叉著腰跟鄰居門對門吵罵半天而互不沾身；可以在搜尋證據後，準備好幾瓶水供給，站到奸商門前，條分縷析擺明觀點，神完氣足，反覆理論；可以面對被捉姦在床的配偶，深吸口氣，放下揮起的巴掌，點枝煙坐下來，平靜地探討家裡財產的劃分細則。
　　
規律越是如此嚴密，形式越是如此嚴峻，人們就越是渴望能來點例外，大家把脖子伸出規則外，探尋一點點刺激的事例。這樣的事例，是有的。多不勝數。——不過大都像「大頭」一樣，成為笑柄。當然，如果是名人做的，那就算是逸事了吧。《歷史的底稿》裡講了個名叫張繼的國民黨元老。當年就是他與陳獨秀、鄒容一起剪了監督大人的辮子。後來的一些日子裡，海外革命黨與保皇黨的經常舉行辯論大會，梁啓超之徒巧舌如簧，本是更進步的革命黨在言語上卻佔不了便宜。這個時候，張繼上場，手持一柄粗大的棗木手杖，帶領一幫兇徒，遇到保皇黨人，揮杖痛打，如是再三，對方每每落荒而逃。慢慢地革命黨在輿論上佔了上風。
　　
遇到其他類型的矛盾時，如明火執杖的來襲，或是暗潮洶湧卻又綿綿不息的婆媳式的爭鬥，都會讓人放棄使用武力的想法。真正氣得非要舉拳頭，砸板凳的，是對人格底線的無忌挑釁，對尊嚴的肆意踐踏，如長久假面下的殘忍背叛，如罪證昭昭下的無恥巧言；與此同時，對方往往還要火上澆油，依靠自恃，喋喋不休。這個時候，有人在旁邊拉你：「男人要忍耐！男人要理智！」你想起媒體成天在耳邊的道貌岸然：「紳士不打女人！」連你挺喜歡的那個leon也酷酷地告訴過你：「No women,No kids。」可是屎一樣的厭煩在你面前自得地盤繞，亂麻一樣的情緒把你的大腦越箍越緊，剪不斷，理還亂，媽的，一把火燒光得了。
　　
想必金庸先生不是到了晚年才說話遲緩，不然他不會把那麼多壞蛋都安上了一張巧嘴，又讓這張張巧嘴在大放了N回的厥詞後，被口齒木吶的主人公們搗鼓關閉了。遙想岳不群老師當年嵩山發話，那語言，整理出來是美文啊!金老師果斷地讓他變得不男不女，之後安靜地閉了嘴。
　　
康敏，這個狡詐的女人，金老師也讓她充分發揮了燃燒憤怒的職責。對她實施酷刑的阿紫，難得地討好了一次讀者。
　　
儘管被稱為女人之友，儘管很愛講究智慧，古龍也是關鍵時刻決不含糊，對林仙兒這樣的女人，也是極盡果決。在這點上，學外語的古龍沒有受到「不打女人」的所謂紳士觀念的影響，將她打倒在地，又踏上了一腳。
　　
前面說的都是小說家言，前幾天看湖南台《變形計》的一個系列，感嘆節目銳意變革的同時，也覺得主人公老孔很有意思，身為廳級幹部，滿嘴「我操」、「卵蛋」。上網搜了搜他的資訊，很多網友講了件事，老孔任湖南某市市長時，明令不准公車私用。一次遇到婚慶花車隊伍裡的一輛公車，孔上前問司機是哪家單位的，對方態度傲慢，拒不回答。老孔二話不說，砸爛了車玻璃。
　　
痛快。爽哉。
　　
多少年後，人們會知道這個因直率觸怒朱鎔基而被貶的官場過客，更會記得這個二話不說砸車的血性男人。
　　
按理論來說，世上沒有什麼「該打之人」，因為法制社會內，犯錯的人有警察叔叔拎走，你沒權力「該」去「打」誰。當然有時你需要耐心等待警察叔叔的到來（目前沸沸揚揚的上海社保案據說查的是02年的事），有時你需要嘔心瀝血搜集證據，有時你需要……改信佛教，去相信下輩子會有警察叔叔懲罰這些惡人。但是世上有許多人們「想打之人」，他們夠壞，夠賤，壞得值得去打，賤得招人去打。他在你頭上灑了泡尿，還到你面前跳，撐著各色保護傘叫囂：「打我呀!打我呀!」對付這種人，就要像星爺和達叔那樣揮拳就上，說打就打，打完了還要費解地說一句：「從來沒有遇到這種要求的人。」

2006-9-29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