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emto》：從來被利用，終於到盡頭

很久以後第二次看，細節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因為不是一個人看的，討論來討論去，比第一次自己看有趣多。

網上很多人傾向於片中的那個Sammy就是Leonard自己，至少在害死妻子這件事情上，尤其是那個神乎其神的半秒鐘鏡頭。其實除了半秒鐘鏡頭之外，後來還出現過一個Leonard在床上給妻子注射胰島素的半秒鐘鏡頭，一晃之後又變成了Leonard在掐他的妻子，和前面那個鏡頭配合，倒是能夠很好的將邏輯導向Leonard對自己的一種慣性欺騙，即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因為太過悲痛，不願面對現實，走上殺人的道路。

想法是好的，但是有問題。最大的問題是，Leonard的病情到底能否允許他產生這樣的「傾向」，並且「刻入」自己的記憶深處，以致於每次看見左手的紋身就能夠想起來？要知道Leonard的病是一種短期記憶喪失，他無法把短期記憶轉換為長期記憶，也就是說，他是沒有辦法去修改自己過去的記憶的，除了老的記憶逐漸抹去之外，他沒有辦法往這塊「硬」上寫入半點新的東西。對Sammy病情的描述也提示了這一點，就是無論通過什麼樣的刺激方式，都無法形成新的慣性，這是一種「生理性」的疾病，而不是「心理性」的。Leonard在面對Sammy的妻子的時候否認了這一點，但是實際上他是清楚的。因此我更傾向於這兩個神奇的半秒鐘鏡頭只是一種隱喻，Sammy的事情是存在的，這兩個鏡頭暗示著發生在Sammy身上的事情，即不斷的重複自身而不自知這件事情，終究會出現在Leonard身上，如此而已。但是Leonard的病情和Sammy的又確實有一點不一樣，就是Leonard能夠在十分鐘這個時間跨度內認識到自己有病，而Sammy已經到了生活甜美無比，無法體會時間流逝的程度。

在故事的最開始，他唯一能夠確認的事情是他的妻子被襲擊，他擊斃了一名歹徒，被另外一名歹徒襲擊後倒地。而且當時這名歹徒幪面，在鏡頭中連體形都難以判斷。因此只能說確實還有一名歹徒沒有服法，這是我們的Fact 1，這個和Leonard對妻子的愛和回憶一同構成整個故事的主要推動力。Leonard過去是做保險調查員，對於通過與人面對面的交談來判斷人的善惡有很強的能力，這是我們的Fact 2，這個構成電影的一種判斷基準，他對Teddy的判斷，包括在受到一定誤導情況下對Natalie的判斷，方向是基本準確的，也就是Teddy確實大部份時候在騙他，而Natalie雖然利用了他，但是確實幫助了他。從這兩個Fact出發，我們來構想一下發生在電影前後的一些情節吧。

Leonard被襲擊得病之後，他一直相信有第二名兇手。因為可以認識到自己的病情，他逐漸學會使用拍立得和紋身、筆跡來調整自己的生活。這個時候警官Teddy發現了Leonard，他參與了一些販毒活動，覺得Leonard是一個很好的工具。Leonard必須靠照片才認識Teddy，說明Teddy其實不是Leonard自己在電話裡面所說的那種在保險公司就認識的警察，而是後來才出現的。Teddy偷拿了Leonard的案件資料，按照自己的需要撕掉了一部份，塗掉了一部份，交給Leonard。這樣Leonard既有一個動機，又有拼圖的起點，Teddy只需要往其中加入一些關鍵的部份，就可以把Leonard導向自己想要消滅的傢伙。每次完事之後，給Leonard一套新衣服，轉移到一個新地方，一切又可以從新開始。一開始Teddy通過電話遙控Leonard，幹完之後他會把Leonard慶祝勝利的照片拿走，以便再進行下一次的行動，後來Leonard發現自己在電話中容易受騙，把這個東西紋在自己身上，堅持當面接觸，才在面對面的接觸中發現Teddy是一個不誠實的人。如果警察的報告裡面沒有提到二個兇手，而Leonard又不可能自己看見這個蒙頭的傢伙，那麼所謂男性、白人、John. G這些線索都是哪裡來的？可能都是來自Teddy。他所謂的報仇，只是在Teddy的指引下，不斷的消滅黑幫中的異己，侵吞別人的財物而已。根據Fact的數量，Leonard被利用的次數並不是太多。Leonard從來沒有真正報過仇，在一次又一次的被Teddy利用之後，命運之神終於把這個報仇的指針指向了Teddy自己。在記下Teddy的車牌號之後，Leonard的報仇之路也就走向了盡頭，他不再可能把自己的槍口指向任何別的人，我們也無法想像他未來的生活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景像，會和Natalie走到一起嗎？又變成Natalie的工具？

《Mememto》的故事結構和剪輯是奇特的，給觀影人帶來了極大的樂趣；但是更好的地方在於他的隱喻和留白，給這個故事帶來多重的解釋和不斷擴大類比的空間。時間洶湧如潮流，「子在江上曰，逝者如斯夫」。常人的記憶，相對於歷史的慢漫長河來說，也不過是一瞬。我們有沒有被誤導、被利用，有沒有被自己的慾望推向可能錯誤的方向？肯定是有的。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Leonard，我們怎麼辦？我們能夠靠圖片、影像、文字來救贖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