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酒瓶子裝舊酒

星級：★★★

看蔡明亮電影要分成兩種人，蔡明亮忠實的粉絲和普通觀眾。對於熱衷蔡明亮的人來說，每部電影都可以看到他近來的個人內心世界，而普通觀眾多半是被情色和畸戀吸引來的。兩者相比我自覺算是前者，看蔡明亮的電影就要學會解構和解析，就要有心。蔡的電影往往主動拒觀眾，螢幕上人物幹著一些無聊的事情，其實當你看到楊貴媚澆花或者小康吃麵，在拍攝現場或許那就是楊貴媚澆花和小康吃麵。鏡頭只是強迫你去看他們，重點是你要通過所看回歸到自己的內在，如果你沒心，那你看到的就是這無聊的表象，如果你有心，你就探究到內心深藏的共鳴，而畫面只是一種評介。

其實和蔡明亮一樣的導演很多，這些導演往往都喜歡錶達自己個人的世界觀，於是他們的電影往往都是自我重複。就像金基德的那套極端的愛恨、小津安二郎的家長里短、大島渚的題材不驚人死不休、奧利弗.斯通的陰謀論、伍迪艾倫知識分子式永恆的牢騷，還有同樣文藝的吉姆.賈木許的溝通障礙，他們和蔡明亮一樣，只是蔡明亮喜歡死亡、挫敗、失落和孤獨。【臉】就是這樣的又一次重複。

這部電影就像是一部命題作文，羅浮宮要拍一部電影作為館藏，然後他們最終帥選到蔡明亮。蔡明亮徘徊於羅浮宮尋找靈感，而靈感對於蔡來說是生活的積澱。期間蔡的母親去世，蔡回家為母親料理喪事，這觸動了蔡的敏感神經。母親的死亡和家庭的瓦解讓蔡明白了一件事，生活往往就是這樣，很苦很荒謬，但只有你認真去經歷，你才可以穿過表象去感悟它的意義。當蔡再次看到莎樂美和聖約翰的畫作，靈感變來了。莎樂美的故事裡承載的愛慾和死亡和蔡明亮的閱歷產生了共鳴，這個故事裡莎樂美和聖約翰的愛與糾纏，小康和馬修.阿瑪力克的同性之欲都是蔡明亮以往最愛的。

關於莎樂美的七層紗相信很多人都有耳聞，傳說當年希律王篡位娶了自己的嫂子，並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了自己的繼女莎樂美，但他只通過看她跳舞來發洩情慾。而莎樂美愛上了聖約翰卻得不到對方的回應，於是莎樂美在希律王面前跳起七層紗，作為報酬，她要求希律王殺死聖約翰。最終，莎樂美將聖約翰的頭顱抱在自己的手中親吻，如願的擁有了他。莎樂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卻伴隨著一股巨大的殘酷和荒謬。這就是這部電影的戲中戲，而戲外則是一團糟的劇組和導演母親的突然去世。

在蔡明亮的最多元素中，最亮眼的應該是對於母親死後靈魂還在的處理手法。對於人死後靈魂還在的說法，我個人是最喜歡的。這類說法除了是恐怖片的反轉法寶，例如【小島驚魂】【靈幻孤兒院】【第六感】之類，除卻鬼魂的恐怖元素，剩下的卻是濃濃的親情，比如【潘恩的迷宮】里死去的小女孩去和自己的生身父母團聚了，這讓死亡變得溫情而殘酷。

希區柯克和特呂弗的對話中也提到，當年希區柯克有部未拍片計劃，一個女子在傍晚黃昏的海邊消失在一束光中，很多年過去了，在親人都以為她死了，幾乎把她遺忘的時候，她又回來了，還和以前一樣年輕。希區柯克想探討的是死去的人在被親人遺忘之後又活著回來，親人該怎麼辦。關鍵的一點是，死去的人對於活著的人還在依依不捨，於是母親的靈魂還在房間裡的停留，這裡面滿是荒誕的溫情。最後看中母親穿上鞋子，拉著皮箱走下樓道，滿目淒涼。

【臉】里處處是蔡明亮個人標籤，一批特呂弗電影裡的演員算是蔡明亮向偶像的一次公開膜拜。而影片一開始就壞掉的水龍頭、失語、歌舞、情慾、幽閉空間和親情的瓦解，甚至小康在案板上多肉油炸獅子頭都是蔡明亮的拿手絕活。據說蔡明亮本來的廚藝相當不錯，當年小康拍【幫幫我，愛神】的時候，劇組的食物常常就是蔡明亮親自下廚料理，現在看來他和母親應該都很喜歡這道獅子頭。蔡明亮這次雖然用了個洋酒瓶子，但裡面裝的還是那杯蔡式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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