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7-11 00:27:50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報紙上每天都會有命案,有些會被忘記,有些會被記住,去年秋天,貴陽的一件命案,我卻還記著,45歲的女教師同時與兩個十七八歲的男生來往,最後,其中一個用一把30厘米的長刀殺死了另一個。
最令人不愉快的細節在這裡,當兩個男孩子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後,她為了均衡這種關係,就對甲說,她之所以還和乙保持來往,是因為乙佔有慾很強,始終纏著她,不許她和別的男人來往,甚至用自殺威脅她,而她也以乙的存在為由,對甲忽冷忽熱,吊足了甲的胃口。當甲想和乙談話時,又被她堅決制止。而在乙那裡,她又怎麼解釋和甲的來往呢?估計也是同一套手法,但這已經不得而知了——乙已經被甲殺死了。現在可以知道的是,兩個男生自與她交往後,都由開朗變為孤僻,一個變得「很瘦,眼睛裡佈滿血絲,憔悴,皮膚黑了,眼神也變了」,另一個也變得「很恐怖,會砸桌子,踢凳子,冷笑,撕書,撕卷子。」總之,她始終在高處,控制一切。
日本電影《不要嘲笑我們的性》也講述師生間的不倫之戀故事,學美術的19歲大學男生彌祿鎂,偶遇兼職女教師百合,還沒搞清楚她的年齡和來歷,就對她產生感情,待他知道她已39歲,且是有夫之婦時,卻已泥足深陷。這段戀情,讓他忽略了身邊早對他一往情深的小媛,而小媛,則為他忽略了暗暗愛慕她的堂本。但百合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去東京發展,並終於得到了機會,這個情感生物鏈於是斷裂了……
百合初出場,披頭散髮地走在清晨的微光里,差點被小青年們當做是女鬼,那種女鬼般的頹廢是有表演性的——她老覺得自己是被潛在的觀眾觀看著,所以時刻不忘記呈現出某種影調來,她也實在是挑情高手,和彌祿鎂見了兩次,就在工作室裡又自然又輕盈地拉過他的手來,聞聞他手背上的墨香,在他心裡種下一顆種子,見面幾次,就邀他去家裡擔任模特,還大方要求畫他的裸體,他脫衣服的時候,她還佯裝羞澀地轉過身去。她有她的輕率,也有她的慾壑難填,有她的厭世感,更有她的老練,她為她的行徑塗抹上一點孩子氣,一點漫不經心,頓時一切都顯得柔和了,她著實太老練了,19歲的男生若不心甘情願地奉上身體和愛情,並被她擺弄得團團轉,簡直都對不起她吃過的鹽。鹽吃多了,自然就有這樣的道行,完全不在乎,所以就有這樣的輕盈。
比照之下,小媛立刻就顯得淺多了,她暗戀彌祿鎂那樣久,終於得到機會和他同睡一床,卻只敢輕輕吻他一下——還沒吻下去!我在螢幕前急得直拍腿。
但對於19歲少年來說,這段與有夫之婦的戀愛照樣成為他一生最美的記憶,因為有阻礙,因為未完成,反而成了心中的古希臘,日越久天越長,越呈現出琥珀色青銅色。
又想起《洛麗塔》,中年男人對小姑娘的心理活動,簡直洞若觀火,她的幼稚、愚蠢、小小的貪婪,全被他看在眼裡,並善加利用,還有塞林格對他的小姑娘情人們,也不過如此……原來,我們內心的許多美好記憶,不過是這麼來的。我們當初的騷動、急切、痛楚,都有人像瞭若指掌的上帝一樣俯視著、調度著,所謂陽光燦爛的日子的B面,不過是一本勾引家日記的一個小小段落。
所以,現在我可以為「不倫之戀」重新進行定義,絕非她四十而他十四,也絕不是她是主婦而他是處子,或者他是怪叔叔而她是身輕體柔不諳世事的小蘿莉,所謂不倫之戀的不倫之處在於,他(她)什麼都懂,她(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他(她)在調度,她(他)卻以為是自己自發的侵襲,分明一切都出自他(她)的培育,看起來卻像是她(他)的迫不及待,所以貴陽命案中的少年,殺了自己的同伴,卻還以為是對自己的老情人實行了保護。所謂不倫,其實是識字的人拿出賣身契來讓文盲畫押,是古董鑑賞家佯裝無事地用買狗食盆的價格買走了宋朝的瓷,是資源資訊和經歷完全不對稱下的人倫,所謂年齡、階層的差異,不過是這種不對稱的外化。
甚至可以推而廣之,××是不倫的,××也是不倫的……因為資訊不對稱,因為強弱關係不對等。不倫之戀事件和電影,就是這樣,把我看待前半生的眼光都刷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