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梦/新龙威小子/功夫小子
導演: 哈洛德茲瓦特2010-06-23 19:36:13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在當今這樣一個「被」時代里,就連成龍大哥也免不了「被」的命運,特別是當他成為尋找的目標時,其實大哥是完全被動的——別人要尋找成龍,那成龍就完全淪為了一個符號,彼成龍非此成龍,被尋找的成龍的意義完全是由尋找者製造出來的:在《功夫夢》里,成龍化身為德雷•帕克偶遇的世外高人,其情其景與武俠小說裡的主角速成班極為類似——在走向武林霸主的過程中,武俠小說裡的主角們往往掉入到某個山谷峽溝中,誤打誤撞到某個隱居的大俠,然後得授真經,或者直接被——一定要強調這個「被」字——傳入了N多年的功力,於是功夫一朝得成(最極端的例子是星爺的《武狀元蘇乞兒》,打個盹便超越了壞蛋們耗盡一生心血的所學;而在《新鹿鼎記》里,曠世奇功更成了一夜情的副產品);在《尋找成龍》里,成龍則變身為偽華僑張一山的夢中情人(鑒於張在片中操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偽」字不證自明),大哥穿著各種國家機關的制服,在種種涉及國家形象的橋段里粉墨登場,然後直到片場,大哥便開始忙不迭的對著張一山擺事實、講道理、舉例子、下定義,So,小子膜拜完畢,信大哥,得永生。
兩部影片在「孩子尋找成龍」這一故事模式上達致了隱秘的和諧,不過成龍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符號學意義,就其本人而言,最大的區別在於:《功夫夢》中的成龍是一個痛失妻兒的失意自閉症患者;而在《尋找成龍》中,大哥不是人,是神。
截然不同的意義當然映照著南轅北轍的價值觀,在此不便展開。不過這也讓不少看過《功夫夢》的中國觀眾有些許不快——畢竟,不管《尋找成龍》的故事怎樣,起碼片中營造的北京風光是養眼的,乍一看過去真以為不是發展中國家;而到了《功夫夢》里,乖乖,怎麼央視新址那麼突兀扎眼?破敗的小區和准筒子樓的建築豈不是退回到了拆遷前的北京城?這幾乎迥異於與我們整天在宣傳片裡看到的北京。但不管別人怎麼看,就我個人的體驗來說,《功夫夢》還是基本寫實的,中國本身就是一個發展極不平衡的國家,這還只是找了幾個北京市內的場景,若是出了外環,估計更煞風景(不過真到了鄉村風景的武當,《功夫夢》反而拍得美輪美奐,看來人家心眼裡還是把我們當成鄉下的)。
當然,《功夫夢》中對中國的幼稚想像隨處可見,薩義德在《東方學》里所構築的後殖民批評理論完全可以被套用到此片。一來北京的孩子們顯然是Fashion的,不會像片中那些武校的傻小子們整天穿著老式運動衫(又不是國貨潮人);二來,我在中國內地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參加過什麼七夕遊園會,還要去看什麼勞什子皮影戲——應該有人向製片人威爾•史密斯講清楚,現在中國的年輕人只過聖瓦倫丁節,喝星巴克、吃哈根打死,在青年亞文化這個層面上,全球化的和平演變已經完成了,所以,別老把自己兒子和中國孩子區分開來(不過北京孩子的英文委實好得出奇,仿似武校跟新東方聯營了);三來,小帕克在飛機上誤認為是中國人的那個底特律Guy居然穿著一身毛式中山裝——好吧,他要嘛是搖滾歌手,要嘛是行為藝術家。
在被帕克母親的一身彆扭旗袍雷到以後(服裝師真該先看看《花樣年華》裡的著裝規範),我反而徹底的安之若素起來。原來不是裝那什麼,而是真那什麼,人家壓根就搞不清中國的狀況,估計咱們自己拍老美,也會讓老美看出逆向的「後殖民」來。再者,《功夫夢》主要還是拍給北美市場的,事實證明人家在北美也拿了首周票房冠軍。不管怎麼說,中國人在《功夫夢》里還是普遍可愛的——就連大反派陸偉程最後也莫名其妙的與帕克修好,只留下暴虐成性的於榮光蜀黍黯然神傷。而除了功夫以外,中醫的拔火罐在片中也被神話了——電影不同於張悟本,當然可以這麼拍。
《功夫夢》內藏很多小細節足令中國影人自愧弗如,穿脫夾克映照著擒拿招式,大哥聽聲辨位拍蒼蠅,以及若干令觀眾忍俊不禁的台詞包袱,也使影院裡笑聲連連。作為一部翻拍片,《功夫夢》的成功應當直接歸因於舊作《龍威小子》的珠玉在前,不過彈指26年,雖然英文片名還是照本宣科的「空手道小子」,但內裡的精髓已經由日本國粹變成了中國國粹,成龍的符號學意義,悄然取代了日裔園丁——東亞版本的尤達大師終於在象徵意義上更換了國籍。
傳說中小史密斯和美瑩打Kiss的鏡頭我沒有看到,看來是由於國情不同,中國觀眾還接受不了初中生就這麼奔放。而作為一部真正的兒童片,我覺得《功夫夢》是一部優秀的範例,我們真該好好學學人家是怎麼給放暑假的孩子們寓教於樂的。
我想,成龍大哥不介意被尋找,關鍵是,你找他要做什麼。如果只是故作正經的講些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大道理,估計吸引孩子們進電影院就像大哥預言AC米蘭會奪取本屆世界盃冠軍一樣遙不可及。
(刊載於《東方早報》2010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