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想變氣球的刺

《Girl, Interrupted》，看過的人大約都會覺得，那是安吉麗娜豬嘴的演技發揮得最好，最用心，最華麗，最絢爛的片子了。

那時候她還瘦刮刮的，沒有腱子肉，沒有二頭肌，沒有什麼34D的大咪咪。她那時候的演出，並非一個好萊塢明星拿錢就來的走SHOW擺POSE，她是個看起來很有鬥志，充滿野心，剛踏入這圈子內部，想好好大闖一番的年青人——一個純想認認真真靠演技來獲得別人尊重的，演員。

所以，她的演出光芒四射，把好像磕了古柯鹼的薇諾娜賴德比得屁滾尿流，使得最後急轉直下的劇情簡直無法自圓其說。這本來是一部以薇諾娜為主軸的平庸電影，可輪到她，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全部的規律打亂，拽著編劇導演大小演員的鼻子跳了場弗拉明哥。「這是一部薇諾娜的片子，可最後，主角變成了另外一個女孩。」一美國編劇對豬嘴當時的演出如此評論。賴德小姐更是羞澀地眨巴著大眼睛笑著說：「拍那部片子的時候，我們誰都不敢跟她說話——她氣勢太強了。她根本就是那個人。。。」

也正是因為「那個人」，這部片子才成了正經的鳳頭豬肚老鼠尾，那個光明正大乾淨整齊的HAPPY ENDING，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心有不甘。豬嘴這麼一個血性人物的舉手投降，與她最後結局的嘎然而止，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有這個結果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畢竟這片子，到底也是薇諾娜才能說了算的——而另一個，剛紅，厚嘴，沒親沒故，初出茅廬，本行只是個模特，還膽敢與當紅女主角搶戲的新人，可以從頭演到尾，已經是劇組製片仁慈識貨了。

整部電影，從今天眼光來看。那真可謂是灼灼生輝的群星會。烏比與賴德自不必說，就是裡面隨便一個配角——戀父的上吊肥妹，也赫然是如今瘦身成功，風頭正勁的sincity性感女服務生——布里特妮·默菲。只是不知道如今小布布回頭望望自己在這部舊片裡的畸怪造型，會不會招牌般煙視媚行，悽然歪嘴一笑呢？（這篇文章寫的很早，此刻發在這裡時，墨菲已然死了。）

精神病院裡群芳爭艷，每個女孩都不是省油的燈，而其中最為奪目的就是安吉麗娜。她一頭金髮，形銷骨立，青筋畢露的手白骨般支棱著，狐狸眼睛深凹慘藍，哪怕你是在螢幕外被她望上一眼，也會立刻血凍住。她渾身散發的明亮的孤戾簡直令人嘆為觀止，其間已不是演戲，她已經完全角色與自己揉成一團了——難怪她會憑這得奧斯卡最佳女配——誰說她那時年輕？她眼裡的瘋狂與深邃連一個四十歲的中年婦女都不能達到一半，而那時，她才二十出頭呢。

這片子裡最黑暗，最殘酷，最精彩一幕在LISA與SUSAN逃向肥妹默菲的家中發生。LISA失控而冷靜地將默菲的整個精神世界血淋淋活生生解剖，她尖銳冷酷地將後者推向不得已的死亡。最終她看見昔日病友懸掛在廁所自殺的浮腫屍體，其不動聲色與輕描淡寫的冷漠，在薇諾娜驚魂無主的表演襯托下，那種冰層底爆炸般動人的爆發力簡直讓人傾倒。一整段演出下來，一氣呵成，痛快淋漓，令人眼花繚亂，一刻也不能眨眼。


安吉麗娜在劇中的歹毒有一種閃著光的語言暴力美，不可名狀的令人嘆服。我想我們年少時都會被一些既殘忍又美麗的人吸引吧，而她就是那些所有人的剪影。所以這齣戲裡，她演的實在是好，是太好。二十個古墓麗影加上五百個史密斯夫人，也頂不上這麼一個瘋人院少女。

可惜劇本最後，她還是被收了妖。如同壓在五指山下的孫大聖，所向披靡，正邪莫辨的LISA最終被薇諾娜擊潰，節節敗退，抱頭痛哭，崩潰如山倒，癱在病床上動彈不得。昔日病友善良地為她塗粉紅色指甲油，陽光撫摸般流淌在她蒼白鐵青的手指骨節上，她動了一下嘴角，牛乳一樣的眼淚滾滾而下——我想理解為，她並非洗心革面，悔過自新了——她只是非常痛恨自己的失敗而已。

對於該劇的評論，有句話我覺得有趣：「SUSAN好比一根刺，尖銳但細小，她一直觀察，伺機出擊；而LISA好比一個日益膨脹的氣球，最終她越來越大無法自控時，一根小刺輕輕的一碰，往往就能讓她馬上爆炸。」

其實，LISA何嘗不是刺？她在頻頻戳破別人的氣球時，有沒有想到其實自己也只是一隻氣球？

這個比方真是太TM深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