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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擊 The 400 Blows

四百击/四百下/胡作非为

8.1 / 128,029人    99分鐘

導演: 法蘭索瓦楚浮
編劇: 法蘭索瓦楚浮 Marcel Moussy
演員: 尚皮耶李奧 Claire Maurier Albert Re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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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rh

2010-04-14 07:36:11

雜亂無章的影評:關於《四百擊》


        1958年,安德烈·巴贊英年早逝,未能看到他的追隨者特呂弗的處女作《四百擊》在1959年問世並一舉奪得金棕櫚。但若泉下有知,我相信巴贊一定會為特呂弗和他的《四百擊》會心一笑。不僅是因為金棕櫚,更是由於特呂弗成功地將他的電影理想實踐於《四百擊》中——真實導向性、長鏡頭美學、平等寫實的深焦攝影,等等等等。
        巴贊認為,現實的本質是曖昧多變的,因而也就可以通過的不同方式詮釋現實。但電影的任務,並非詮釋現實,並非先定性地為觀眾對現實進行取捨,相反,電影應當儘量地捕捉現實的曖昧性。換言之,電影導演應當儘量地保持自己在現實面前的謙卑,讓現實引領電影的走向。「電影是向世界敞開的一扇窗戶。」巴贊如是說。此即電影的現實主義風格。
        而特呂弗在《四百擊》當中的場面調度,就堪稱現實主義風格的經典模板。如片尾那個為人所津津樂道的長達3分多鐘的長鏡頭跟拍。形式主義者一定會對這個鏡頭不屑一顧:蒙太奇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這3分多鐘濃縮在十餘秒內。只需要先拍上幾秒的逃跑鏡頭,然後接上一組對安托萬的面部特寫,或者乾脆效仿愛森斯坦,接上一組鳥兒自由飛翔的鏡頭,使觀眾對安托萬的逃亡與鳥兒的飛翔產生聯想,就可以將安托萬對重獲自由的狂喜之情表現得淋漓盡致,又何必用3分多鐘的時間去重複一個相同的逃跑動作?殊不知特呂弗這麼做正是為了要打破了觀眾往日的觀影習慣,強迫觀眾調動自己思考能力,自己主動去領悟這個鏡頭的含義,而不是被動地接受導演的灌輸的現實。而另一方面,這種通過蒙太奇表現出來的現實還是一種已經被扭曲了的現實。因為「形式主義技巧(尤其是主體性剪輯)會摧毀現實的複雜性。蒙太奇是將簡單的結構強加於多種變化的真實世界,從而扭曲了其意義。形式主義的人自我中心太重,而且好操縱,視野短淺而雜小」(《認識電影》,插圖第11版,P150-P152)。
        現實主義還體現於影片處理安托萬與父親的鏡頭中。在這些鏡頭中,特呂弗總是盡力將父子二人包括在同一個鏡頭當中,一方面以空間距離之近體現父子二人的親密,另一方面也可以增加電影的客觀性與寫實性,而減少剪輯所可能會對電影帶來的扭曲。而當父子二人的位置發生了移動而使離開了原來的取景範圍時,特呂弗也是藉由搖鏡而非剪輯來保持對兩人在鏡頭中的位置,從而如巴贊所推崇的那樣,維持了真即時空的連續性。
        然而我們不應忘記的是,特呂弗的生命中有兩個引路人(抑或更露骨地說,偶像),一個就是上面頻繁提到的巴贊,現實主義電影理論的奠基人,另一個則是希區柯克,最為著名的形式主義大師。因而在《四百擊》中,我們在看到了特呂弗的現實主義風格的同時,我們也能看到他日後的形式主義傾向。諷刺性地,這體現於片中處理安托萬與母親的鏡頭中:導演使用頻繁的對切鏡頭交替呈現二人,將本來近在咫尺的兩人強行拉遠,營造出一種虛構的遠距離,從而凸顯出兩人的疏遠。對此,巴贊恐怕便難以認同吧。
        自然,新浪潮、長鏡頭、現實主義這一個個的標籤都不能夠證明一部電影的好壞。一部電影的偉大不是因其高高在上而成其偉大的,而是通過電影中包含的對人類處境的終極關懷而成就其藝術價值的。剝去文青們對《四百擊》不絕的讚譽,我們可以看到,其實特呂弗是在給我們講述著一個成長的故事,一個也許殘酷也許蒼白的成長故事。無論十二歲的安托萬如何偽裝,到頭來他還不過是一個眼神澄澈、內心脆弱的少年。他張望著四週,最終看到的是在鐵絲網背後一個陰暗的成人世界。所謂的「四百擊」其實是一句法國俚語,說的是父母在教育孩子的時候要時常擊打,最好要打上四百下才罷休,這樣孩子才會聽話,才會「長大」。論者常道《四百擊》是導演特呂弗的自傳,但筆者卻覺得這部電影可能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真實寫照,只不過是以導演自己為例而已。便請試著回憶:我們是怎樣「長大」的?我們是在父母對我們的責罵中漸漸「長大」的,我們是在中小學老師的威權與耳光下漸漸「長大」的,或者你會認為社會在進步,體罰在逐漸地消失了。但其實我們都明白,所謂的「四百擊」不一定非要是體罰不可,在這「四百擊」中,最重要的不是對肉體的虐待——電影中的安托萬便沒有受到多少的體罰,重要的是整個社會都在告訴我們,我們是錯的,我們是幼稚的,我們應該遵循他們的教導,去做他們叫我們去做的事情。於是,我們也就成了他們。於是,我們便成功「長大」了。我們會這樣「長大」,會去好好學習,會去工作,會去結婚生子,會變得如此成熟。我們會變得如此成熟,以致於當我們面對我們的孩子時,我們會對他們做別人曾經對我們所做的事情,卻沒看到孩子們的面孔是如此的熟悉,沒發現如今的他們便是過去的我們,沒有發現其實我們都失去了什麼。
        我想,這就是特呂弗試圖在《四百擊》中所做的:澄明我們的生存狀態,告訴我們,我們的成長其實是如此的可悲。那麼,我們該怎麼辦?我們還是要如此可悲成長嗎?我不知道。我想,特呂弗也不知道。因為,他最後只給我們呈現了一個在沒命地奔跑的安托萬,一個在逃離著成長的安托萬。然後,安托萬最終跑到了海邊,在黑白光影中,我們看到,澄潔的大海在安托萬清澈的眼中閃爍著動人的光輝,然而,我們又如何知道,這無際的大海到底意味著什麼呢?是一個廣闊自由的新天地呢?還是一個終究難以逃脫的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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