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仙鶴神針》：江湖是一種胸襟

Solo lau/文

        在眾多香港武俠電影中，陳木勝執導的《新仙鶴神針》算是別具仙風道骨的一部，很多影迷也是因為電影中梅艷芳白衣竹簫駕鶴高飛的絕世風采而對本片情有獨鐘。確實，說到人物造型和電影美術，《新仙鶴神針》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經典。而更可貴的是創作者寓於電影中對江湖世界的思考和玩味。
        
        說到武俠電影，一些難以忘卻的震撼畫面總是第一時間在腦中閃過，比如《倩女幽魂之人間道》裡眾人御劍飛行的飄逸，比如《東邪西毒》中慕容燕揮劍斷水的決絕，比如《東方不敗》中令狐沖以氣御劍的靈動，比如《風雲再起》中東方不敗粉碎火炮的癲狂等等。而《新仙鶴神針》更是不可忽視，兩位絕代女子分別以琵琶和洞簫催動音波功，頓時天雷震震的神威令人動容，而奇俠白雲飛駕鶴執簫的飛空場面更是充盈著一股超然物外的唯美詩意。
        
        
        雖然香港不比好萊塢，沒有那麼先進的特效水平，但土法炮製的這些經典電影場面中所特有的東方意境美絕非洋人的電影特效技術能輕易表現出來的，只有對中國傳統文化和美學具有深刻理解的創作者才能明白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空靈之美。就好像外國人看到《臥虎藏龍》中李慕白和玉嬌龍的追逐戲時都會驚呼「中國人會飛！」而不會明白那種借力扶搖直上的飛翔中所包含的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超脫智慧。
        
        電影《新仙鶴神針》的美術和造型設計雖然美輪美奐但故事卻正好相反，不但沒有世外桃源的安靜恬淡反而處處是勾心鬥角的紛爭和恩怨，這個江湖與《青蛇》裡法海所看到的充滿「假、丑、惡」的凡塵如出一轍。雖然世俗氣濃重，但其中也不乏很可笑卻值得玩味的地方，像在這個有點末世意味的武俠世界中，沒有旗子會被武林同道歧視，實力弱的門派只能睡柴房，人與人之間笑裡藏刀之類的，處處可見創作者對於現實的暗諷和揶揄。
        
        雖然徐克在本片中只掛了個監製頭銜，但熟悉港產片的影迷都知道這類用幽默的方式盡情批判現實，特別是諷刺內鬥和人心不古的情節正是徐老怪的拿手好戲。這位鬼才導演總是對現實始終保持著一幅冷峻審視的姿態，一幅閱盡世事的樣子，但可惜徐克不是令狐沖，就算看透世俗也無法超脫物外，因為他有一個藝術家的自覺和情感，於是他借黃飛鴻、令狐沖、東方不敗、寧采臣、方紅葉、丁引等等人物來表達自己的迷惘和思考，甚至是痛苦的茫然，這部《新仙鶴神針》也不例外。
        
        
        本片中絕代奇俠白雲飛出場之時白衣白鶴，配之清新的笛聲一種脫俗的仙人風采不言而喻，而且劇情上設計這個角色是初入江湖，與梁朝偉的鬼馬世故一對比，她簡直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這時稱其為「一塵不染」也毫不誇張。但就如同電影中所說江湖是個大染缸，這裡人心險惡、是非不清，值得拿捏的是電影中也多次出現了染坊場景。在師傅被殺後白雲飛的衣服換成了暗色，而之前一身暗色打扮的藍小蝶卻換上了白色衣服，鮮明對比的顏色，前後不同的姿態，江湖改變了太多東西。
        
        其實「江湖」二字與一般武俠作品意義中的「江湖」並非一個意思，真正的江湖是和廟堂對立的，就像范仲淹詞里所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一樣，江湖是屬於閒雲野鶴的逍遙地方，「與子攜手，相忘於江湖」更是為這一帶著理想色彩的地方披上了唯美的外衣。武俠片裡的江湖不如稱之為「武林」，他和真正意義上的江湖相差太遠了。而《新仙鶴神針》中對這兩種不同意味的江湖都有所探討。白雲飛初入江湖，見識到了江湖中人的無恥嘴臉，也遭遇到了糾纏不清的恩怨是非，最終陷入仇恨的泥沼。《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中任我行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可見在大多數人眼中江湖本來就不是什麼清淨之地，這個理想的田園與俗世並無不同，甚至《新仙鶴神針》中的江湖還要受官方的約束。而相比之下，白雲飛以前生活的山野才是真正的江湖，那裡沒有恩怨情仇，連龍袍王冠都會隨風而逝，有的只是一顆純粹的心。
        
        當徐克被問到俠是什麼的時候，他回答「放得下俗世的價值觀」，這其實就是一種胸襟，一種超然而博大的胸懷。《新仙鶴神針》中的江湖是世俗，因為電影中生活在江湖中的人都是人而不是俠，相應的這個江湖的主角也不是閒雲野鶴而是恩怨。一直在想為什麼電影的名字叫「新仙鶴神針」，仙鶴還好說，但神針呢？重看後才明白神針其實就是恩怨，藍海萍給女兒治傷用的是無形的神針，當他對付曹雄時候用的是有形的神針。一念生，可以犧牲自己去救助女兒，這是恩情；一念殺，可以刺破敵人的身體，這是仇怨。恩怨情仇即是情感，也是江湖中紛爭不休的根源。
        

        無論是藍海平還是白雲飛，再武功高絕也無法脫離江湖，白雲飛踏入江湖的第一天也註定了她再難回到以前的純真日子。因為他們有情感，都會發現自己背負著恩仇，即使這恩仇雙方可以微妙的轉變，但卻無法擺脫掉。「仙鶴已隨雲影杳，神針猶帶月光寒」這兩句詩說的真好，縱使人已經駕鶴退隱，但神針也卻始終帶著月色般的寒光，不會因為處江湖之遠而消退光澤，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真正意義上的「江湖」存在嗎，如果存在，那白雲飛為什麼必需要面對自己背負的恩仇呢？或許那江湖只是如海市蜃樓般脆弱的精神寄託，又或許江湖是一種超脫的胸襟吧，心有江湖，身在俗世，可能會活的更輕鬆一點。就好像電影中的馬君武，一點爭名奪利的心都沒有，最後和師傅拿著「武林盟主」的大旗推出武林回家做生意，活得單純、真實也快意。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