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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

2010-03-18 19:57:45

消失的祖母,消失的女權


      影壇上從不缺乏女導演們,她們以細膩獨立的思路,觀察入微的角度,把對女性身份的挖掘和自我認同感,歸於兩個多小時的影像中。不求宏大,但求力度,這是許多女導演在創作上的共性。即便是著眼於商業道路的導演,也會在啟用明星上有一番自己的考核模式。安娜·封丹拉上奧德蕾·塔圖拍出了超長「廣告片」《年輕的香奈爾》,瑪麗·德凡把莫妮卡·貝魯奇和蘇菲·瑪索湊出一對,拼出了個特效壓倒劇情的《不准回頭》,這些女導演+女明星的搭配最終都沒能獲得影評界的好評,觀眾口碑也差強人意。正當法國人對女導演「從商」的普遍功力表示懷疑時,總算年底出現了一部《母與女》,沒讓大家繼續失望。
 
       同樣是拉上三位當紅女星,凱薩琳·德納芙,瑪麗娜·漢茲,瑪麗-若塞·克魯茲,《母與女》就處理得既不平庸亦不做作,清晰得敘述了一段結構精巧、人物明確的 「破碎家族史」。女導演的朱莉·洛貝-古瓦勒年紀不大,早年學攝影,轉行進入電影圈後,一開始只是做做編劇,寫點通俗的小喜劇。2001年古瓦勒拍攝了自己第一部長片《海的盡頭》,順刺入圍坎城「導演雙周單元」,就一舉拿下了最佳處女座「金攝影機獎」,初露才華。因為學過攝影,古瓦勒的影像明亮飽滿,注重溝通;由於做過編劇,她的影片很強調敘事的連貫性和鋪墊,即便是設置多次懸疑,也不會讓觀眾看得雲山霧罩。而對喜劇的熱愛,也讓古瓦勒熟練的把握了影片的節奏感,故事始終發展的流暢,沒有囉嗦厄長的台詞。《母與女》始終處在一種穩定的情緒之下,偶有小小的意外情節,調劑一下既回正途,古瓦勒講故事的功力可見一斑。
 
       在對演員的把握上,女導演古瓦勒也處理得當。她的上一部影片,也是部通俗喜劇,《你與我》裡面瑪麗昂·歌迪亞與朱莉·德帕迪約演對手戲,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母與女》裡的預演。在這部影片中,其實出現了兩種對視,母與女是複數名詞,從祖母到母親再到女兒,是承襲關係,卻又在蒙太奇中錯亂了時空,形成一個循環。影片中再現了鏡子理論,女人與祖母的對話、交流,從一本偶然發現的日記開始,由文字的解讀,獨白到當面的敘述,時空開始重合。導演大膽的把孫女和祖母放在同一個畫面中,而這兩段劇情在前期時,是採用平行獨立的敘事手法,影像也具有不同的質感,在第三人稱和第一人稱中搖擺。這其實是古瓦勒在玩弄寫作技巧,兩條螺旋上升的時間線索,都在一層層的解開謎團,灑落零碎的資訊,一點點被聯繫起來。終於,謎底被女兒和孫女破解,足以告慰祖母。
 
       最後的謎團揭曉,佳人早已作古,觀眾為之精神一振,重新發現了女導演的意圖。比起同樣糾結於回憶和身份的《不准回頭》,古瓦勒的穩健更是值得讚賞。她沒像德凡那樣自己先亂了陣腳,弄到後面再怎麼收都收不回來。《母與女》立足於商業小說的打造,恰如其分的傾入了導演自己的藝術追求,繃得住。「洛貝-古瓦勒很會玩心理遊戲」《巴黎人報》給予的表揚只說中了一點,《世界報》的影評人伊莎貝拉·雷涅爾才發現了影片另一層涵義「導演在運用閃回技巧之外,其實還是要引起觀眾對二十世紀女性地位的關注」。影片直到結局都沒因煽情而泄味,從加拿大回來的孫女奧德萊,送給了母親一條裙子,最後還是要離開。波爾多海邊的一切恩怨,留給了悲慘的祖母,孤單的母親,那個傷心的年代,而她帶著身孕獨行,開始另一段母女生活和社會關係。
 
     影片中的兩對「母與女」,德納芙扮演的瑪蒂娜剛好夾在了中間,但是由於在過去的段落中,她僅僅是個不懂事的女孩,所以並沒有感受和理解到母親的壓抑。在奧德萊找到日記,發現其中的照片和錢後,瑪蒂娜才主動的參與到劇情中來。其實德納芙扮演的母親,只是個劇情的「拉鏈扣」,能夠把兩片故事聯繫起來,做好了轉述者的職能就足夠了,不需要太多的突破和總結。真正的表演重心,落到了漢茲和克魯茲的身上,她們倆是隸屬於時代的不同女性,又有類似的精神訴求。在祖母露易絲拿起相機,獨自走進銀行時,導演古瓦勒的意圖開始揭示。她終是要把自己置於女性的立場,從批判現實的角度,來回顧半個世紀以來婦女社會地位的獨立和家庭財權的壓制。曾憑《查泰來夫人》奪得凱撒影后的瑪麗娜·漢茲,身上散發出一種野性,她扮演的孫女性格獨立、奔放,在母女關係上自然並不算融洽。今日的她,能夠主導自己的命運,不求男性的庇護,無需束縛,也無從保證。而昨日的瑪麗-若塞·克魯茲,可算是「驚艷」,她的衣著打扮,神情舉止,完全把觀眾帶回了那個戰後的年代。因為「離家出走」,憤怒的祖父吉爾燒掉了露易絲所有的照片,奧德萊第一次見到祖母的相貌,也為她的美麗所驚訝。比起充滿理想和慾望的孫女,露易絲只是個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她穿著時髦的藍色裙子,整日依坐在海灘上發獃,優雅的氣質終耐不住家務的打磨。再典雅的巴黎時裝,也比不上孫女隨意披上的汗衫,一個近代的「包法利夫人」,在半個世紀後的孫女面前,表演了一齣悲劇,最終還是被代表著男權的丈夫所「吞噬」。
  
運用商業類型,構織入懸疑元素,古瓦勒把個紅顏薄命的故事講得繪聲繪色,打一開始就讓觀眾猜想祖母露易絲的命運,並不是失蹤那麼簡單,主題也隨著劇情而深化。秀麗的取景,詩意中伴著哀婉,「她」就像像一個幽靈,躲到廚房的櫥子後,打量著這個世界的變化。同一個房間,同一片海灘,同一個火車站,女人走出家庭,有了投票權,可以攝影,可以開個人帳戶。露易絲留給孫女的日記,如同一面歷史的鏡子,刻著「你現在明白了吧」。明白的,不是個人的生死,而是時代的憂傷。
 
Luc,2009年11月23日於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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