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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戰獵鹿人--The Deer Hunter

猎鹿人/越战猎鹿人(台)/猎鹿者(港)

8.1 / 360,721人    183分鐘

導演: 麥可西米諾
編劇: 德里奇瓦什本
演員: 勞勃狄尼洛 約翰卡佐爾 克里斯多佛華肯 約翰薩維奇 梅莉史翠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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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liner

2010-03-17 22:33:50

逐鹿生命


逐鹿生命
——評《獵鹿人》
1978年,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麥可•西米諾憑藉一部《獵鹿人》獲得奧斯卡十一項提名,最終折桂六項大獎。該片不僅成就了天才導演西米諾的名聲,更重要的是帶出了一批新星:日後在好萊塢叱吒風雲的羅伯特•德尼羅,梅麗爾•斯特里普和克里斯多福•沃肯,在《獵鹿人》中早已一試身手。當然,1978年奧斯卡的評委們不會知道,《獵鹿人》僅僅是西米諾短暫靈感的曇花一現;更不會預見,《獵鹿人》的成功,成就了電影史上一個嶄新的題材——越戰片。或許只是因為越戰和每個美國人的傷痛都息息相關,越來越多的人們開始通過電影回味它,感悟它,佳作迭出。無論是另一位天才斯坦利•庫布里克的《全金屬外殼》、或是動作片權威奧利弗•斯通的《野戰排》,抑或同樣耐人尋味的《現代啟示錄》和《生於七月四日》,都是奧斯卡的一時經典。連肌肉男史泰龍都借越戰之名彪悍地玩了一把《第一滴血》。但是,《獵鹿人》依然是獨特的,它對人類情感心理的準確把握,它在故事情節上的絲絲入扣,它恰當好處的背景音樂,以及通過三位男主角展現出的戰爭最本質的那一面,都表明了六項奧斯卡大獎的實至名歸。它受到廣大影迷的追捧,電影專家的研究,相關學者的思考,絕對不是一種偶然。
在虎年新春的爆竹聲中,堅持把這部略帶冗長(三小時),傷感(讀下去你會知道),悲情(三個男人最後只有一個平安回家)的電影原原本本地看下來,對於我不能不說是一種挑戰。值得慶幸的是,我最終還是看完了,沒有快進,也沒有倒帶換盤。奇蹟般地佩服自己的定力(連尼克y最後一槍爆頭的時候眼角也沒有濕更沒有尖叫)。然而,當影片結束,Cavatina的旋律再次響起的時候,淚水卻早已無聲地流了下來。
《獵鹿人》講述的是一個並不復雜的故事。故事發生在越戰期間,美國「鋼都」匹茲堡附近的一個由俄裔美國人組成的小鎮Clairton。小鎮上5個愛好獵鹿的朋友中,Michael,尼克y和史蒂夫n即將奔赴越南戰場,離開前,史蒂夫n和女友Angela舉行了熱鬧的婚禮,然而,熱鬧之後,便是三人無言的告別。直升機翼聲隆隆,他們已經來到了越南的雨林和稻田中間。
一次戰鬥中,三人被越南軍隊俘虜,殘忍的越軍逼Michael和尼克y玩「俄羅斯輪盤賭」。一番驚心動魄之後,Michael奪下了越軍的槍,三人成功脫逃。但在逃亡過程中,史蒂夫n的雙腿永遠留在了越南,從此終身將在輪椅上度過;尼克y更是和Michael及史蒂夫n失散了。當Michael看到從西貢寄來的匿名匯款,冒險起身尋找尼克y時,曾經單純,害羞的尼克y早已自暴自棄,陷身西貢的「俄羅斯輪盤賭」賭場。
為了勸說尼克y回家,Michael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和尼克y又玩上了一局俄羅斯輪盤賭,但這在心如鐵石的尼克y面前根本難以奏效。只聽一聲槍響,尼克y的身軀慢慢倒下,鮮血從他的太陽穴緩緩流出,作為生命,他已經不存在了。
尼克y的死亡,恰好發生在越戰結束前夕。ABC富有歷史感的報導,加上痛失親人的哀傷,使得片尾朋友們齊唱的《God bless America》顯得是那樣真摯動人。歌聲中,幾個聲音陸續響起「To 尼克y」,影片在Cavatina汨汨的音樂聲中就此定格。
看完《獵鹿人》,我想,我們已經不必去追索美國發動越戰的正義與否;已經不必再去探究當時的越戰是多麼地不得人心;不必再去理會某些影評家的政治化批評:「越軍是否真的這麼殘忍?」「俄羅斯人怎麼會如此愛美國?」。這些問題的確很尖銳,可惜與影片主題無關,影片並不能完全真實的反映歷史,何況越戰的緣起,發展,傷亡,都不是這些普通人所能決定的。正如三十年後重新以六項大獎折桂奧斯卡的伊戰片《拆彈部隊》一樣,《獵鹿人》的主角,僅僅是戰爭中的普通人,它揭示的,僅僅是尋常的生活,尋常的苦難。
政治上的歧見,在人性掙扎的宏大敘事面前,顯得黯然失色。
況且,那些苦難,早已摧殘了整整一代人。

Cavatina
這是一曲貫穿全片的音樂,片首是它,片中有它,片尾還是它。
這是一首不只被西米諾看中的音樂,還包括史蒂芬•史匹柏。在另一部巨作《辛德勒的名單》中,它的名字叫做《Give me your Names》。
Cavatina原本是義大利文,意思是「小曲,謠曲」,特指短小的抒情歌曲。在器樂意義上,Cavatina指的則是一首旋律優美動人的絃樂小品。片頭,曲子在輕柔和弦的伴奏下緩緩如歌,不乏一絲溫情,一絲浪漫;可是在片尾,同樣旋律的Cavatina渲染的卻是一種無言的悲情,一種哀而不傷的眷念,影片的主題,在這裡被音樂發揮得淋漓盡致。
影片的線索,也正是在這種哀而不傷的氛圍中漸次展開的。開頭的一個小時,我們看到的,也許只是Clairton小鎮上的寧靜生活,生活安詳而快樂。婚禮上的氣氛則是熱鬧非凡,上百個賓客伴著《喀秋莎》的樂曲翩翩起舞。唯一的例外可能就只有酒吧里一位美軍大兵對越戰經歷的感受——「Fuck it」。當時這位大兵面對的是三個即將開赴越南戰場的男人。
完全可以認為,這就是西米諾對越戰的真實看法。
戰爭悄然降臨,鏡頭切換到越南的雨林和田野。美國大兵在叢林間艱難跋涉,槍聲毫無預兆地響起,許多人倒下,還有一些人受了傷,剩下的人當了俘虜。在越南軍營,一種叫「俄羅斯輪盤賭」的東西使他們第一次意識到,死亡,遠沒有他們之前想像的那麼轟轟烈烈。
One-shot kills,毫無預兆,卻結束了永遠。
Michael和尼克y也就這樣被推到了賭桌前。短短的幾分鐘,他們經歷了有生以來最深刻的心靈體驗:侮辱,恐懼,權衡,逼迫,每一樣都刻骨銘心。輸贏與自己無關,但在輸贏之前,自己的命運已經註定,你只是獵人手下待宰的獵物,死亡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更重要的是,你餘下生命的每一秒鐘,生不如死的恐懼都將如影隨形。
在越南軍營裡,Cavatina是寂然無聲的,罵聲,槍聲已經充塞了整個天空。
Michael脫險回到家鄉以後,人們著迷於它的軍服,貝雷帽和勳章。但尼克y的未婚妻Linda卻更進一步,尼克y留下的心理空擋使她對Michael產生了愛意。黑暗中,Linda悄悄入房,吻了吻熟睡的Michael的臉頰,爾後和他緊緊擁抱。
這時,Cavatina的旋律再次響起。它詠嘆的是什麼呢?生活的曲折,還是重逢的喜悅,抑或感情的波折?也許三者兼有吧,也罷,對於孤獨的Linda,Michael的歸來是一種彌補;對於仍然是單身漢的Michael來說,Linda何嘗不是另一種彌補?於是,兩人靠攏,對話,擁抱。這只是一種相濡以沫,而絕非兩情相悅。從影片中不難看出,擔憂和恐懼,仍然伴隨著這兩個人。他們的感情能持久嗎?這並非影片的主題,導演也沒有說。我們只看到了,愛情在戰爭的大背景下,顯得是那麼的蒼白、無助和珍貴。
第三次Cavatina將要出現時,尼克y已逝,史蒂夫n已殘,Clairton被一種莫名的悲哀籠罩。幾個昔日的朋友坐在餐桌前,沒有寒暄和笑臉,有的只有大家哽咽的「To 尼克y」和「God bless America」,輪椅上的史蒂夫n若有所思,Michael表情凝重,Linda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許多觀眾的淚水就是在這一刻流下的,我也不例外。影片結束,Cavatina的旋律緩緩響起,螢幕轉為黑暗,然後是演員表和一張張的劇照。Michael,尼克y,史蒂夫n,Stanley,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晃過,好像就在昨天。然而物是人非,戰爭改變了一切。作為個體,他們渺小,卑微,不值一提,然而正是這些渺小的悲喜劇映照出了一個時代的滄桑巨變。他們的生命,一如這首在影片中反覆出現的Cavatina,短小精悍,幾乎不加修飾,更沒有華麗的伴奏和迴旋,然而在越戰這個宏大的背景下,卻顯得是那麼曲折動人。


鹿的隱喻
第一次獵鹿,射技精湛的Michael一槍擊中麋鹿腹部,麋鹿應聲而倒。
越戰歸來的第二次,Michael舉槍瞄準,然後放下;三次重複之後,他最終選擇了放棄。
第一次和尼克y被逼上「俄羅斯輪盤賭」,Michael的勇氣尚存,鬥志未喪;一番激烈搏殺之後,終於成功帶領尼克y和史蒂夫n逃出了越軍軍營。
然而,Michael第二次的俄羅斯輪盤賭上,再多的勇氣,鬥志,友誼,甚至是兄弟之愛,都以無法挽回尼克y的死亡。One-shot kills,就是這麼乾淨、俐落、殘酷。
BBC對此的評論是「俄羅斯輪盤賭,是對現實的一種隱喻」。鹿,又何嘗不是?
在東方文化中,鹿的意思一般都被引申為權力,利益,乃至於天下。「鹿死誰手」,「逐鹿中原」,都表明了這種意涵。而在西方文化中,鹿的形象很簡潔,很單純。鹿象徵著美好,純潔與生命。到底我們該採用哪一種?見仁見智。不過說老實話,兩種看法我都不願意放棄。或許,在西米諾的腦子裡,鹿的形象也就是一種東西觀感的融合吧。
如果說,Michael第一次射鹿,還有一種「雄心勃勃」,「一箭封喉」的英雄情結蘊含在內的話,那麼在第二次獵鹿時,鹿的形象幾乎可以和他心中潛藏的美感,純潔畫上等號。你心中的那份純潔還好嗎?這是Michael向他自己,也向我們提出的一個問題。
越戰使他長大了,然而並不是沒有代價。Michael變得愈發安靜,愈發沉默寡言,這看似是一種成熟,其實又何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性情中的外在鋒芒已經被戰爭打磨得乾乾淨淨,取代它們的是內心世界的波瀾壯闊。什麼是戰爭?什麼是生命?Michael漸漸明白,然而什麼也沒有說。他心中的那一頭鹿其實還在,只是早已隱沒在萬花叢中,旁人根本看不見。正因為看不見,鹿才避免了被射殺的危險,只是因此鹿的美麗也就無法為世人所知。出於對戰爭的本能恐懼,Michael將心中的美好和純真深深包裹,這並沒有錯,正是這樣使他避免了如尼克y一樣最終的心靈崩潰。只是Michael激揚的青春也就這樣被掩藏起來了。他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從容扣響扳機,和夥伴一起扛著野鹿滿載而歸了。
第二次上山獵鹿,也許只有和Stanley的那一場交鋒可以看做是Michael真性情的大表露。同伴之間發生了小小糾紛,Stanley竟拔出槍對準了Axel。在這時刻,Michael挺身而出,近乎蠻橫地用「俄羅斯輪盤賭」的親身經歷告訴Stanley,生命其實很寶貴。也許只有在這一刻,我們才能看到Michael的真實內心。其實,他心中的鹿還在,他依然品格高尚,為人正直。
——只是,他已永遠不再純潔。

逐鹿生命
我愛你,愛你,真的。
                             ——Michael,越南西貢賭場,尼克y自殺前一分鐘
當尼克y在俄羅斯輪盤賭中親手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美國電視機里播發的是這樣的一則新聞:「美軍在越南作戰的最後一章結束了,這也是美國曆史上最具規模的一次軍事行動。海莉•布朗,ABC廣播公司」,背景是南中國海面上的美國軍艦和直升飛機。記者平緩,鎮定的語調很容易讓人忽略這個消息對於五萬美國大兵的真實意義:戰爭終於結束了,神經緊繃,提心弔膽的日子已經成為過去,他們總算可以回家了。當然,這不包括葬身越南的五萬美國大兵,也不包括尼克y,在他的肉體被自己的最後一槍消滅之前,他的魂魄早已在越南的炮火下隨風飄逝。
當然,我們可以說,每個人都受到了摧殘。越戰歸來,史蒂夫n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臉面面對家人,因為他的肉體只剩下了一半。Linda是尼克y的未婚妻,尼克y的死亡對她心理上的打擊自不待言。連內心堅韌的Michael的性格也發生了突變:當Linda向他表示愛意的時候,內心含情脈脈的他並沒有立即答應;阿巴拉契亞的狩獵場上,鹿已走入瞄準鏡,可當時的他,最後卻朝天放了空槍。這早已不是往日生龍活虎,在狩獵場上大顯身手的Michael了。
但儘管如此,他們終究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換句話說,他們熬過來了。
尼采有一句名言:「沒讓你倒下的東西,會使你變得更堅強。」
在生命的逐鹿中,他們到底還是贏家,即使已經多多少少地受了傷。
最終逐鹿生命生存下來的典型,無疑是穿越戰火後的Michael。
越戰歸來,眼望著一步步遠離自己視野的麋鹿,Michael情不自禁地大喊:「OK?」
山谷中傳來一聲回音「OK?」
Yeah, he’s still OK.
那天晚上,當Stanley向同伴舉起獵槍的時候,Michael用輪盤賭的方式告訴這位朋友,要好好活著,生命只有一次。這次獵鹿,他沒有一個獵物。然而,那時的他已經經歷了一次心靈洗刷,對生活和世界有了愈來愈深刻的感悟與體驗,這也正是他變得更為堅強,更為成熟的原因。也正是從那一次獵鹿開始,他擁有了更為完善和堅韌的人格。
戰場上輪盤賭的生死搏殺中,Michael是贏家;戰後的生活中,儘管不無代價,但他同樣是。無論是從殘障療養院苦口婆心,勸回身心瀕臨崩潰的史蒂夫n;還是後來孤身獨創越南,試圖從賭場接出失魂落魄的尼克y的時候。一個聲音始終在提醒他:逐鹿生命不容易,每一刻都值得珍惜。珍惜身邊的人,這個世界,以及獨一無二的自己。Michael憑藉著強大的內心力量,忠於自我的堅韌,最終生存了下來,並使他成為了史蒂夫n和尼克y的拯救者。
越戰摧毀了許多東西,包括史蒂夫n的雙腿和尼克y的肉體,Michael也同樣深受打擊。但心靈還在,魂魄未散。戰爭把他性格原有的模子打碎了,Michael憑藉自身的頑強意志重新塑造了一個。我們不能說這個新的Michael比原先的那一個更加完美,但是Michael生存下來這一基本事實,卻已經讓我們看到了他的不平凡。更何況,不僅他自己活了下來,也拯救了高傲虛榮的Stanley和痛苦不堪的史蒂夫n,差一點還拯救了尼克y,實現了自己靈魂的昇華。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說Michael是這場生命逐鹿的贏家,當然是不為過的。
不在逐鹿中毀滅,就在逐鹿中昇華。
要知道,他們最終追求的東西只有一樣——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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