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辦錯事，就怕站錯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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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潘神的迷宮》不適合給小孩子看，口味太重，情節也不太有趣。以我之見，這個片子是講立場問題的，小孩子看看也未嘗不可。革命要從娃娃抓起嘛，省得長大以後太幼稚，關鍵時刻腦袋一暈，站錯了隊，那下場才叫「重口味」呢！

故事發生在1944年的西班牙，弗朗哥的法西斯政府軍正在一個山溝里清剿共產黨游擊隊。政府軍上尉懷了孕的妻子和「拖油瓶」的女兒奧菲利亞來軍營探親。因為奧菲利亞是「拖油瓶」，上尉又是重男輕女的法西斯，自然互相看不順眼。於是小姑娘在極端無聊的情況下走入了軍營附近的一個古老迷宮，遇見了潘神，由此改變了命運。

按：西班牙歷來是地中海列強必爭之地。先後經歷了腓尼基、希臘、迦太基、羅馬、哥德人、阿拉伯人及其後裔摩爾人的統治。各種文明和信仰都在此留下痕跡。所以「站隊」問題在西班牙由來已久，尤其是天主教教會全面掌管意識形態之後更是如此，那會兒燒烤師傅可是熱門職位，不亞於現在的公務員。聖父聖子聖母的光輝也因此照耀整個伊比利亞達五個世紀之久，從來沒停過電。不過進入19世紀以後，gc妖風大漲，禮崩樂壞，教堂拆遷，神父充軍，燒烤師傅下崗，民不聊生啊。聖像終究是「浸到糞坑裡，再拿出來，搞得臭得很。」早已銷聲匿跡的各種「異端」神祇的現身，也就不足為怪了。海涅早就斷言：「十字架被打破的那一天，北歐傳說中狂暴的戰士那種充滿野性的瘋狂將怒濤般湧現出來，那時，黑暗就會降臨。古老的石製神像將從被歷史遺忘的廢墟中重生，擦去他們眼中附著了1000多年的塵土；最早獲得新生的雷神將用他的巨大鐵錘去砸碎中世紀哥德式的大教堂。」按照這個預言，北歐諸神既然要復活，古希臘諸神也該在南歐遙相呼應。南北對進，會師羅馬，徹底剷除天主教會和基督教信仰，讓信仰重歸「多極化」。潘神無疑是古希臘諸神在西班牙開闢根據地的先鋒。而且潘神的形象——羊角牛蹄，簡直就是撒旦的翻版，派去做反基督的工作，在形象上也很到位。

就像特洛伊戰爭一樣，西班牙內戰也是神祇假手人類挑起的紛爭。神祇自己不出手，躲在背後操縱局勢，通過各自在人間的代理人進行正面交鋒。弗朗哥極右翼法西斯勢力代表天主教和上帝，共產黨極左翼游擊隊代表各種異端，他們所要拉攏的，正是像奧菲利亞這樣的小屁孩，動搖的中間派，讓他們站到自己這一邊。這也正是潘神現身的目的。

於是潘神使出了騙小孩子的慣用伎倆。首先是拍馬屁，說小姑娘真是來歷非凡吶，上輩子不是人，是某地下政權的公主，老爸老媽還在位子上，希望她回去享福。小姑娘聽了自然心馳神往，但是沒那麼簡單，必須經受三次考驗才能通關。

按：潘是享樂之神。小姑娘能有什麼信仰？無非吃吃玩玩，圖個樂子，這就上了套。入黨要宣誓，入教要受洗，入黑社會也得殺雞放血交「投名狀」。想「站隊」，總得給上頭一個態度不是？

第一個考驗，從一隻大癩蛤蟆那裡取得一把鑰匙。潘神給小姑娘三顆寶石，只要讓大癩蛤蟆吃下寶石，就能拿到鑰匙，從而通過第一項考驗。

按：有評論說，這是關於勇氣的考驗。我認為，無論選擇站在哪一邊，首要條件就是有種。太祖曰：「勇敢分子也要利用一下嘛！我們開始打仗，靠那些流氓分子，他們不怕死。有一個時期軍隊要清洗流氓分子，我就不讚成。」然而，除了勇氣，還有智謀方面的考驗。讓癩蛤蟆吃下寶石，不能硬來，只能巧取。小姑娘用甲蟲做障眼法，騙癩蛤蟆連寶石一起吃了下去，果然一命嗚呼，吐出了鑰匙。可見「糖衣炮彈」才是最致命的。

另外，大癩蛤蟆寄生在一顆無花果樹下，那棵樹已經枯萎了。馬可福音 11章12–14節記載耶穌咒詛無花果樹：「第二天，他們從伯大尼出來，耶穌餓了。遠遠的看見一棵無花果樹，樹上有葉子，就走過去，或者在樹上可以找著什麼；到了樹下，除了葉子以外，什麼也找不著，因為不是收無花果的時節。耶穌就對樹說，不再有人吃你的果子，直到永遠。祂的門徒也聽見了。」由此可見為什麼潘神要小姑娘去殺癩蛤蟆了，因為癩蛤蟆是耶穌的人，守護著耶穌當年的詛咒。「敵人所反對的，我們就要支持」，於是無花果樹又枝繁葉茂起來了。。

第二個考驗，用那把鑰匙拿走由一個怪物看守的短劍，但不允許碰怪物面前的餐桌上擺放著許多美味佳餚。這一關小女孩失敗了，她吃了兩顆葡萄，雖拿到了短劍也無濟於事，潘神惡狠狠地宣佈她被組織拋棄了。在被拋棄的那段時間裡，小姑娘的母親難產而死，失了依靠，繼父又不待見她，眼看就要絕望至死。沒想到潘神又出現了，格外開恩又給了一次機會，但特彆強調「不問緣由，照我吩咐去做任何事情。」

按：顯而易見，能用「糖衣炮彈」打倒敵人，並不意味著不會被敵人的「糖衣炮彈」打倒。第二關從表面上看就是考驗定力，看看小姑娘立場是否堅定，能不能拒絕誘惑。但我認為，這實際上是故意刁難，為下一步行動埋下伏筆。小姑娘心智尚未成熟，怎麼會主動拒絕誘惑呢？再說，吃了兩顆葡萄，難道犯了滔天大罪？這本就是個陷阱。一個組織要維持其成員的忠誠，不僅僅靠恩惠，更多的是靠威懾。「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對上面的命令不允許有半點的違逆，吃裡爬外更是大逆不道的。有時候故意製造一個陷阱，讓倒霉蛋自己跳進去，讓他們嘗點苦頭，遭無妄之災，然後以救世主的面目出現，拉他們一把，讓他們感恩戴德，死心塌地。這叫「調教」，沒錯也要「調教」，好狗都得「調教」。在小姑娘瀕臨絕境之時，潘神的出現不啻為一次冠冕堂皇的「乘人之危」。以後他所吩咐的一切，小姑娘再不敢違背。

第三個考驗，是要小姑娘拐走她剛出生的弟弟，然後用短劍放血。這一次，小姑娘面臨兩難的境地：她不想把弟弟交給潘神放血，也不想把弟弟還給法西斯繼父。這種猶豫不絕導致了致命的後果，她被追來的繼父開槍打死。

按：「不怕辦錯事，就怕站錯隊」。關鍵時刻，立場問題決定一切。你站在誰這一邊？聽誰的話？這是走什麼路，做什麼人的問題。稍有閃失，則很有可能轉化為「敵我矛盾」，裡外不是人。潘神的要求，其實就是組織的要求，既然站在組織這一邊，就應該為組織犧牲一切，不能有絲毫的個人感情。用希特勒的話說：「為了領袖，要敢於挺身對付自己的兄弟」；用中國人的話說，就叫「黨性高於人性」，「主權高於人權」，「大義滅親」。

影片結尾，小姑娘的靈魂終於回歸地下王國，而且還得到了表揚：「寧可用自己的鮮血也不用無辜者的鮮血，你的選擇是正確的。」說她通過了最後考驗，成了正果。法西斯繼父被游擊隊槍斃，弟弟被游擊隊員收養。有人說，地下王國的表揚是自圓其謊。我認為，這涉及到「烈士追認」問題。有人問太祖，要是魯迅現在活著會幹什麼，太祖回答，「魯迅麼，要嘛被關在牢里繼續寫他的，要嘛一句話也不說。」但是魯迅死了嘛！所以才被官方捧成了「民族魂」。對異端集團來說，小姑娘的死活已經不重要了，成了「過去」。因為代表「未來」的弟弟已經被他們的游擊隊代理人掌握了。但是為了肯定己方的「輝煌成就」，也不妨讓犧牲品來點綴一下場面，豬頭三牲那麼一供，顯得自己排場大。於是乎，與大多數有點「歷史問題」的革命烈士一樣，小姑娘被「追認」了。然而，前途是光明地，道路是曲折地！1944年一個小山溝里勝利改變不了大局。上帝的代理人弗朗哥還得過30年才咯屁，長槍黨和教會仍然控制著整個西班牙，游擊隊和異端信仰的奪權道路還很慢長，還有無數的小姑娘等著他們去爭奪，去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