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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情緣--Mary and Max

玛丽和马克思/巧克力情缘/玛丽和麦克斯

8.1 / 186,908人    92分鐘

導演: 亞當艾利特
編劇: 亞當艾利特
演員: 東妮克莉蒂 菲力普西蒙霍夫曼 艾瑞克巴納 Barry Humphries Bethany Whit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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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小柯

2010-02-15 19:11:41

最幸運的事


「靈魂伴侶」(soulmate)是個技術含量極高的詞。它比友誼更深入,比愛情更嚴肅,比親情更純粹。它可能是柏拉圖式的高端精神戀愛,也可以是人生路上默默無言的相伴相扶,甚至還可能是兩個從未見過面的人之間的鴻雁傳書,比如粘土動畫片《瑪麗與馬克思》。

電影的畫面特質和它所描述的靈魂伴侶性質完全一樣:平實,樸素、低調。主人公瑪麗·黛西·丁格爾(Bethany Whitmore配音)是澳洲墨爾本的一個普通8歲小女孩,癟臉蒜鼻,雀斑點點,額頭還有塊膠布樣的醜陋胎記。瑪麗的媽媽是個酒鬼,爸爸是個鳥類標本愛好者,沒人理她。瑪麗自卑,害羞,一個朋友都沒有。而在地球的另一邊,馬克思·傑瑞·霍羅威茨(Philip Seymour Hoffman配音)是個身住紐約的孤身中年男人,他患有阿斯伯格綜合徵,自閉,焦慮,無法辨識人的表情,不能通過臉孔表達情緒,也沒有朋友。這兩個地球兩端的孤獨人,從1976年瑪麗寄出第一封稚氣十足的書信以來,斷斷續續維持了十八年的筆友關係。這期間,瑪麗與馬克思的人生各自起伏,馬克思的焦慮症曾幾次達到崩潰邊緣,瑪麗也差點跟黯淡的人生說再見。

電影中的粘土人物造型都不漂亮,佈景也簡單到近乎簡陋,但畫面色調卻風格十足:澳洲是偏暖色系的淡褐,紐約則是經典的黑白灰,唯一醒目的只有瑪麗送給馬克思的紅毛球跟人的紅舌頭。配樂也是亮點——馬克思第一次給瑪麗回信時伴隨打字機節奏快步迴旋的交響樂,瑪麗在半清醒狀態下被悲傷的黑幕包圍,希區柯克老電影《擒凶記》中那首經典的《Que Sera, Sera》隨之憂傷環繞,還有結尾歌劇《蝴蝶夫人》中的低吟,都動人至深。

但最感人的,還是馬克思的回信,總是他的回信。

這個對人類表情完全缺乏辨識度,需要看「表情指南」才能分清楚什麼代表高興、什麼意味著憤怒的肥胖中年猶太大叔,卻有著孩子般的一顆赤子之心。他對瑪麗的所有奇怪問題都竭盡所能真誠作答,雖然很多時候答案比問題更瘋狂,甚至完全不合時宜。我特別喜歡他在信中談論他無聊生活中那些毫不起眼全無意義的小事,比如他的一週晚飯食譜(全是拗口的希伯來語猶太名字),鄰居老太太聞起來像咳嗽糖漿混合尿液的味道,還有他不信上帝也還堅持戴著的那頂保暖猶太小帽。而那些對常人來說改變命運驚天動地的大事,包括重病、中獎、死亡,都被他一筆帶過,羽毛般似乎毫無份量。看看,這是怎麼樣的一個怪人!

當然,瑪麗也有瑪麗的一套怪癖與問題。但正如馬克思信中所述,他與瑪麗的友誼正是基於一種「不完美」的殘缺之上,這使他終於能超越「傷害、混惑、背叛、不適、苦惱和氣喘」,給予一位朋友人生中最真摯的心靈擁抱。
 
「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缺點,它們也是我們的一部份,只能適應;然而我們能選擇我們的朋友。我很高興選擇了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這樣的包容與原諒,我想,就是「愛」的核心了吧。我們欣賞一個人的優點總是容易的:美麗的容貌、健碩的體魄、雄厚的經濟力、智慧的頭腦、令人羨慕的背景……這一切永遠都是被用來提升自身價值的砝碼;但包容缺點,比如馬克思肥胖的身軀和不夠頻繁的聯絡頻率,又比如瑪麗將馬克思當病例對待的人格侵犯,卻需要最真摯的理解和關愛。這樣的理解不可能是輕佻的口頭敷衍,也不會是有所目的的姿態,那是瑪麗寄出的半瓶眼淚,那是馬克思的全套「諾布利特偶」。

所以,當那一大一小兩隻手終於握在一起時,螢幕前的我再也忍不住淚光漣漣。那並非愛情,不是親情,卻遠遠超越友情。它很難用文字描述,也超乎邏輯無法重複,那是兩顆心拋棄一切年齡、樣貌、身份、種族、性別、信仰、國籍、文化之後,終於坦誠相對一秒鐘霎那燃燒的最奪目光芒。

瑪麗終於找到了馬克思。這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啊。



《Open》雜誌2010年2月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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