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會愛上混蛋電影。

格調輕鬆優雅，有遊戲的快活感，是影片的情感基調。
影片開始就是被裁員的人的講述。我以為影片主要想講經濟危機，後來才被漸漸被扳回真正主題，感覺有些不痛快。回想起來，猜這是影片想與時事有所聯繫。但這著實造成了一點遺憾。
但《在雲端》依舊還是成了我反覆觀看的少數電影之一。我甚至喜歡裡面的全部細節。


1
我被那些被裁員者所說的話頻頻打動。他們活生生，語言真實可感，讓人慨嘆：這就是真正的生活。最富有人性，最有味道，最經得住時間考煉。

「如何向家人交待。」
「心理學上，失業與失去親人的打擊相同。而我有種死亡的感覺。」
「我不能失業，我有貸款，我有兒女。」
「我在這裡勤勤懇懇工作十年，就這樣的待遇！」
「你晚上睡的著麼，有暖氣麼，冰箱裡有足夠的食物麼，油箱是滿的麼，這週末還會去最愛的餐廳吃飯嗎？我去不了，我的家人去不了，我們什麼都做不了了。」
「沒有收入以後，萬一我的女兒哮喘病發作，我只能抱著她，因為沒錢送她去醫院。」
「我是唯一一個曾挽救這個地方的人！！」
「你們要開除我對吧。（我們只是想談談你的未來。）不要轉彎抹角了，我見多了。有什麼補償？直接了當的說。求職服務，挺慷慨的。不必費心了，我對自己的計劃信心十足。我家附近有一座非常漂亮的橋，我會從上面跳下去。」

最後這一位女士，冷靜得令人毛骨悚然。有時發洩出來的人們反而是有藥可救的。失業讓一個人失去控制，讓一個人改變對待生命的方式。原來人類生在世上的目的並不是所謂追逐超人哲學，而是有一份務實的工作。

他們憤怒發狂並且直接反擊，或懷才不遇並且表達不公，或不知所措並且對未來灰心喪氣，或在最後的交談中盡力嘗試能否留下來。


2
兩位裁員師給我很多感觸。

Ryan Bingham十分清楚他們的工作：在人們最脆弱的時刻介入，讓他們隨波逐流。而這些人們所最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經濟來源。因此他的任務就是讓他們覺得這個問題可以解決。至少是在走出辦公樓的那一刻覺得它可以解決。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

Ryan做事效率極高，工作的用具整齊整潔。「我們行動越慢，死得越快。我們不是天鵝，我們是鯊魚。」他一身輕鬆，喜歡獨處，自由，樂觀，體察能力強，細心，智慧，口才驚人，做自己喜歡的工作，有女人作為旅途的插曲。但是追求自己喜歡的事情，勢必有所犧牲，而他犧牲的就是：婚姻、家庭。

而那些過著擁有婚姻和家庭的生活的人們，同樣也有著缺憾：生活在龐大的物質與精神的壓力下，當遇到任何一個問題都不僅要考慮自己，還要考慮整個家庭。最重的，是自己與他們之間的關係。由此大量的人們渴望一身輕鬆。

說起Ryan的口才和分析理解能力，我很欣賞他的一些話：
「每一個建立了帝國，或者曾改變過世界的人，都經歷過你現在的處境。也正是這種困境鑄就了它們的成功。這是個真理。
「今天可以慢慢來，明天去鍛鍊鍛鍊身體，出去跑跑步，給自己找點事幹，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從頭再來了。」
「孩子的崇拜對你來講很重要吧，但我猜孩子從未崇拜過你。
「你知道孩子為什麼崇拜運動員嗎？（不知道，因為他們能搞到內衣模特？）不是，那是我們喜歡運動員的原因。孩子們喜歡運動員，因為他們追求自己的夢想。（我不會扣籃。）但你會烹飪。你的簡歷上寫著你曾副修過烹飪。大部份學生只會去kfc打工，你卻學了一門可以養家的手藝。
「你畢業後，就來到這裡工作，他們最初給你多少薪水，讓你放棄了夢想？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份工作，去做你真正喜歡的事情？（good question.）
「我見過一輩子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人，就像你這樣，他們打卡上下班，卻從未感受過一絲快樂，現在你的機會來了，這是你重生的機會。如果不為自己，那就為你的孩子們。」

他高速思考尋找可以塞進語言的缺口，他妙語連珠，直逼你弱點，無言以對。他節節取勝，步步為營，從第一句話開始，就結局就分出了勝負。

因為他明白一個道理：他將干涉的是員工最私人的境況。他還很清楚他們這行職業的原則與本質：讓地獄變得可以讓人忍受，護送受傷的心靈度過絕望的河流，達到一個幾乎看不到希望的地方。（他心裡很理解這些被解僱的人們，他心地善良）然後我們停船，把他們推下去，讓他們自己遊走。

他的智慧影響了娜塔莉，這個23歲的年輕幹練的女孩也爆發出驚人的才華：
「越早接受這個事實，就越早開始新生活。」
當一個75高齡的人被開除在你面前痛苦地抽泣，你不能心軟，你的工作原則告訴你：你們能談的只有這麼多了，你能做的只到這了。這大概就是我們所說的，違背了善良人性的社會所帶給善良的人們的困惑，你真的無法抉擇。（你真的無法抉擇嗎？我困惑。）

此外，影片教授了一個規勸他人的好方法：先順著對方的思路走，再逐漸轉引到你的目的上（片中三次體現）。這種一拉一推的方式，溫和而避免尖端衝突，有時退一步比咄咄逼人更顯得有力。


3
影片中對婚姻的理解很精彩。

娜塔莉向瑞恩推銷婚姻：
穩定，有人可以依靠。——你知道多少穩定的婚姻。
一起談心，一起度過人生——我周圍都是可以談心的人。
可以不用獨自死去——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都會獨自死去。那些集體死去的，是聖地亞哥的被洗腦的教徒們。

的確，這些根本不是婚姻所具備的獨一無二的氣質。婚姻的真諦是：「你生命中最快樂的記憶和最終要的時刻，你是孤獨一人嗎？有人陪伴，生活才會更美好，每個人都需要一個伴。」

三個人云端之上的人的短暫談話，我個人也十分喜歡：
「我們都會愛上混蛋，混蛋很野蠻，難以捉摸，而且有趣。」
「如果我沒有遇見那個命中注定的人，我人生再如何成功也沒有意義。」
「另一半的標準：比自己高，不是個混蛋，喜歡我的工作，出身良好，他比我掙的多，二十多歲時可能不理解，但三十多歲就會意識到，那是一顆定時炸彈。」
「我不介意一心撲在事業上，也不介意沒有人抱著我睡覺。」

Ryan闡釋了一夜情之後的不同處理：
早上起來，把對方叫醒尷尬告別。或者偷偷溜走，讓對方覺得自己是個三陪。



4
Ryan這個人物的生活我一直很關注。

他一開始也覺得他與Alex的關係是很隨性的。但後來他發現了生命中的某些缺口，當他決定清空背包裝些東西進去的時候，他發現她是個有小孩有夫之婦。

當初23歲的娜塔莉理直氣壯地數落他，甚至說他的垃圾哲理，說他是12歲的沒長大的孩子。後來，實事還是證明了娜塔莉才是真正沒長大的孩子，年長就是年長。年長做不好年輕的事情。

原本的瑞恩不寂寞麼。為什麼後來一切正常的動作，都顯得寂寞。沒有陪伴過就不會襯托出獨處時的寂寞吧。抑或其實是心境，心境控制著孤獨感。這大概是個很可愛的出路，也是片痛苦的水域。

「我以為我也是你真正生活的一部份。」
「我是一段插曲嗎？」

殊途不一定同歸。她的道路就是她的道路，她的道路你無法衡性霸道。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可以「以為」的，太多事情主觀主義之後，都只能落得淡淡悲情。愛情不能以為，更不能欺騙，他騙不了自己，愛情來了，再智慧的人都會被牽著鼻子走。

孤單不是一直都一個人。而是曾經有人陪伴，如今只剩自己一人。

「你的家在哪裡？」
「這裡就是我的家。」

他的人生有所轉變：他開始為家人做更多的事情。他想再多為妹妹和妹夫做些事情，比如讓他們能夠環遊地球。也許這是因為他體會到了與親人在一切的美妙。即使這美妙甚微小，但卻灼耀而吸引人。

每個人的人生不論輝煌不論安逸，都不好過。
他想在天上飛的時候，有人殺出來阻撓；他不想再飛的時候，有人指命他飛回天上去。人能所得就是調整心態，適應生活的激流。而有時，這些看似與自己很矛盾的激流，正是來挽救低落情緒的最好藥劑。他重新飛回雲端，馬不停蹄，人生的下一個轉變又將到來。

能夠堅持做裁員工作的人，除了為了其他而不得不走上這一行，就是性格迥異，有不同於常人的意志。

「錢能給我溫暖，但不是被丈夫懷抱著的溫暖。」
「當我早上醒來，看到妻子躺在我身邊，我知道那就是我生活的意義所在。」

當世間的人們都在這樣感慨的時候，Ryan Bingham毅然決然選擇雲端，選擇孤獨。而他的內心力量就是他是從天空划過的最亮的那一顆星。



201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