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克》：一個嚴重的時刻

導演：格斯·范·桑特
主演：西恩·潘，喬什·布洛林，詹姆斯·弗蘭科 等

「如果終會有一顆子彈射穿我的頭顱，那麼讓那顆子彈穿過每一扇緊閉的門扉。」——米爾克

關於此片，我聽到兩種聲音。

「倘若《米爾克》登頂奧斯卡，Gus惦記了15年的偶像也該安息了吧？」——卡賓
「妄圖使《米爾克》登頂奧斯卡，除非那幫評委通通都是同性戀！」——習城

小弗告訴我，桑特的手掌上有一塊淤青。我說為何？他說是為了釋緩米爾克先生手掌上的彈傷。
我暗自細想，倘若米爾克不是同性戀，桑特是絕然不會趟這趟渾水的。可以想見，第一次操刀鼓搗傳記片的桑特，心中是怎樣一番忐忑啊。
直到那一刻，我看到如潮的人流湧過卡斯楚，蠟燭的光亮被紮成一束束希望的花火。生命抑或寧靜，抑或洶湧。當一場盛大的葬禮被載入史冊，我們的眼眸也開始融起耀眼的光芒。
孤獨與狂歡之間的距離有多遠？就像有人說的，當子彈穿過米爾克的頭顱，我看到他的血像牛奶一樣湧進我乾涸的心田。他的血，就跟他的名字一樣純潔。

影片開場時警察逮捕同性戀的黑白影像，使我們踏入一種獨屬於桑特的憂傷。70年代的昏黃色，槍枝與地板摩挲的聲響，保守派的「鐵騎」踐踏著瘦弱的人群，電警棍若塑制陽具般惡狠狠戳弄你的脊樑。
這一段開場影像穿插了很多70年代的畫面，通過那些珍貴的鏡頭，我們看到了一個時代的真相。與此同時，「哈維·米爾克之死」沒有作為懸念放置到最後才交代。「開門見山」式地點明悲劇結局，令整部影片成為一種回憶式的對歷史的重溫和緬懷，同時，也使得全片至始至終籠罩在一種淡淡的傷感之中。
然後，米爾克的電話錄音那般平靜地響起：「我是哈維·米爾克，今天星期五，11月18日，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死亡日……」桑特所營造的這個冷峻的開場，奠定了整部片子的基調：亦無悲，亦無喜，而是彰顯出一種「無間道」式的「灰」。當龐大臃腫的政治機器掩蓋掉細小的憂傷，當個人的得失牽繫起千萬人的生的希望，他便不再是他自己了。他即所有，所有即他。或許，他有所收穫，卻也註定了喪失。在我看來，這將是英雄們永恆的悲歌。
而那些看不慣政治片冷峻「嘴臉」的人，亦是陷在這樣的誤區中。他們看到了外在的形而下的枯燥乏味，卻看不到內質的形而上的思緒與情感。有人說：「政治」介入電影是一種「不該」，它破毀了電影的藝術本質。但事有殊異。正如《米爾克》的存在，絕不僅僅是一部電影這麼簡單，其中混跡了太多的政治色彩，但卻照樣能匯聚一大批擁躉。揣度一下桑特之心，或許他對於影片將造成何種響應亦暗自有所期許。換句話說，《米爾克》其實是「老帳新翻」地在捍衛著什麼。這「什麼」二字間積聚的種種辛酸與痛楚，本身便凝聚出一種令人敬畏的力量。
影片第一章節蜻蜓點水般描摹了米爾克與斯科特的愛戀。樓梯上的那個吻，帶著一種曖昧的勇氣。米爾克的細膩的微笑，穿透一種時間的裂痕，恍若年齡上的參差得以彌合，生命因愛而年輕。西恩·潘演得真好，全然拋卻了鏡頭外的自己。而與此同時，也使我再一次見證了桑特把握節奏的功力。
這一段對於米爾克與斯科特愛情的記錄，是美好的，亦是短暫的。桑特用了大量的晃鏡頭和跳接，表現出一種生命靈動的質感。但縱觀全片而言，這一段浪漫的開場，註定將淪為政治的犧牲品，它與之後喧鬧冗長的政治集會間形成了一種殘酷而鮮明的對比。
Denton打電話搞遊行時的一個場面。以他為中心，形成一張脈絡龐大的網。我不知道桑特如此剪輯的意圖，或許是一種堅定的預示，使我們清楚地看到一個陣勢強大的擁有著同一個夢想的同性戀群體。
米爾克瘋狂的生日派對，與之前米爾克與斯科特兩個人的小打小鬧過生日的場面形成強烈對比。這個對比的媒介是「用蛋糕幪臉」這個小細節。
也是在這次派對上，分開已久的昔日戀人斯科特來看米爾克。他們的談話令人兀自心酸。米爾克的愧疚，斯科特的嗔怪。究竟是什麼拆散了這對猶然相愛的戀人？

米爾克：「你一個人？」
斯科特：「和我男朋友，新的。」
米爾克：「祝賀你了，找個伴不容易。」
斯科特：「也要祝賀你啊，發達了……我回家的時候，再也不用談政治，不用談種族……」

直至那一次電話中，斯科特對米爾克說：「哈維，我想要你知道我愛你。」電話另一頭的米爾克陷在黑暗中，外面光線很好，正是大白天，他卻拉上窗簾掩去他的悲傷。他再也來不及悲傷了。

「你站在麥克風前的那一刻就是中第一顆子彈的時刻。」這個懸念的設置使得我在米爾克那一場演講過程中一直提心弔膽。
當電影中浩大的人群的歡呼聲淹沒那張明信片捎來的恐懼，米爾克毅然站上演講台。難以想像，此時此刻正有一枝槍口對準他的腦袋。直到美國編劇工會公佈《米爾克》獲得最佳原創劇本獎，我才奇怪地釋然了。

影片中，米爾克獨坐暗房的電話錄音鏡頭貫穿始終。
米爾克：「民主和自由說，亮出你的弱點，亮出你的不足，這樣你才能獲得自由。」
米爾克：「如果終會有一顆子彈射穿我的頭顱，那麼讓那顆子彈穿過每一扇緊閉的門扉。」
米爾克：「少數族群，沒有希望，少數族群就徹底輸了。我知道，不能只靠希望，但沒有希望，生命將失去活著的意義。所以你，你，還有你，一定要給人們希望，一定要給人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