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躁動》：抑或是寧靜的混亂

（芷寧寫於2009年3月12日）
   影片《Caos calmo》又被譯為《寧靜的混亂》，無論《平靜的躁動》還是《寧靜的混亂》，都十分貼合影片的主旨氛圍和所要表達的意境——慣常的生活總是看似平靜，實則暗伏著不確定的突變因子，甚至是不幸，繼而帶來諸多不可捉摸無法控制又連鎖反應的躁動，反覆混亂而難耐，直至終於遇到可結束此段哀悼期的拐點，然後進入下一段躁動或混亂。
   平靜中潛伏著躁動，寧靜里包裹著混亂，這似乎是生活的主調，且彼此間存在著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片中男主角在和弟弟聊天時也談及了這種平衡的脆弱性。影片用相當動情的影像來豐富、來象徵、來表現這種平靜與躁動，如伊始時波濤起伏的海面，彷彿預示著一種屢見不鮮卻又不可避免的躁動，而小學校前靜雅的街道、綠地和長椅則彷彿於寧靜中醞釀堆積著起伏變化的因子，直至宣洩期的降臨。
   全片結構簡約，敘事流暢，表演精準，畫面幽靜，彷彿一首疏解心緒的雙鋼琴曲，宛如它的配樂。劇本改編自維洛尼西獲得史特雷加文學獎的同名小說，此番「義大利的伍迪·艾倫」南尼·莫萊蒂再度為劇本捉刀潤色，並再次出演了一位失去至親的二中男（中產階級＋人到中年），只是03年的「他」失去了兒子（《兒子的房間》），此次的「他」失去了妻子。不可否認，莫萊蒂長於表現人類如何面對生活中的巨創，同樣是失去，同樣經歷痛苦，但表述手法、具體呈現和歷程細節卻有著諸多相似與不同。
   就整體氣質而言，如果說「喪子」一片將看似矛盾的兩種情感，徹骨的悲傷和淡淡的溫暖，進行了精妙而妥貼的對接的話，那麼「喪妻」則將一種不見蹤影無法觸摸的憂鬱散落在意式的抒情敘事和幽默輕鬆中。在表演上，許是此次導演的活屬於安東尼奧·路依吉·格里馬爾迪，不似「喪子」一片莫萊蒂自編自導自演的緣故，使得莫萊蒂有更多的時間去揣摩去再現不同以往的表演方式，故而，異於只有堅毅的父親才有的痛的方式，《平靜的躁動》裡鰥夫Pietro有一種冷靜的有趣、哀愁的幽默、悲傷的輕鬆。
   或許在妻子活著的時候，Pietro忽略了有關她的一切，甚至在喪禮後，也依舊處於不知覺的狀態，而之後於女兒校門口徘徊流連的過程才是觸動其心門的鑰匙——終於Pietro在羅列自己不想再回去地方的清單時，列出了妻子出事的那間海濱別墅，於是悲從中生，彷彿積蓄已久的淚腺終於被刺破，而夜幕中他選擇的療傷目的地依舊是小學校外的寧靜……
   或許這是Pietro獲得釋放的契機之一，而另外的出口在於每日於校門口綠地長椅上的所見所聞、所思所言以及和一個女人的「激情沙發性」。撇開那場沉默中帶點粗暴、宣洩著苦悶心結的「高齡」沙發戲不談，在執意於校外等候10歲女兒放學的日子裡，事業成功男Pietro開始冷靜旁觀，於是，他看到了不同人的慣常：接送孩子的家長、咖啡館的老闆、每天遛狗的美女乃至智障少年，而他用開啟關閉汽車電子鎖的方式來愉悅那個少年，彷彿「每日有約」一般，既是悅人也是慰己。
   這期間，Pietro常自言自語，列舉著一些必要或不必要的事，而這些心理獨白有著特殊的效果，除卻敘事需求外，它還再現了一種自我調節的疏解方式。當然也有互動溝通，如Pietro這個大男人破天荒地出現在「媽媽下午茶」的座席中，更重要的是，靜候長椅的他，彷彿成了若干同事、上司、親友不斷前來單獨傾訴交流的對象，在聊著或併購前景或公司機密或隱秘情感或插科打諢的同時，Pietro彷彿被潛移默化地梳理了，他站在旁觀的角度看事件，反而鎮定而清醒，正所謂，很多人路過他，而他正路過生活。
   較之葬禮後老爸「程門立雪」式的「黏糊」表現（見天地守候在校外，已至白雪皚皚的聖誕），女兒克勞迪亞則顯得成熟懂事，她所要的聖誕禮物便是讓老爸不再這樣做，因為同學們都在笑話她了，「要知道，孩子都是很無情的」，克勞迪亞言辭鑿鑿，並且用老爸第一天守候時老師所教的「互文」來強調事情的不可逆性，於是，懂事的小克給忙於維繫臍帶的老爸徹底斷了奶，讓眼圈紅了的他徹底釋然了。
   除卻互文，影片還應用了駁論這個概念，伊始的救人和死亡，似乎給出了一個生命無常、不可贖換的訊息，Pietro和弟弟Carlo在不平靜的海水中救了兩個溺水的女人，回到別墅後，毫無預警地，Pietro就看見了妻子的死狀……此段雖有死亡的陰影，卻也別具意味。
   片中那隻名為「Fog」的大狗十分可愛，而遛它的女子（前模特卡莎·史穆特妮婭飾演）則十分養眼，她每日旁觀著Pietro的守候以及他和不同來訪者的聊天擁抱，似乎那些擁抱太過親切、太具人情味，以致於在大狗的「協助」下，美女不浪費機會地擁抱了Pietro。而那個擁抱在積雪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新純然，彷彿預示著一些可能，的確，雖然很多事情不可逆，但畢竟未來還有很多可能性，這便是生活的秘笈所在。
   誠然，很多人路過他，而他正路過生活，且這個路過也顯得頗為雋永而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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