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告訴任何人》的細節之美

2007年的凱撒獎一個有趣的巧合是平分各大獎項的兩部影片都是改編自英語文學著作。《別告訴任何人》(Ne le dis à personne)改編自美國暢銷懸疑作家Harlan Coben 2001年的同名小說，故事是關於一個飽受喪妻之痛的男子在8年後卻接到一封神秘電子郵件，還叫他「不要告訴任何人」，據此推測「被人謀害並早已下葬」的妻子可能尚在人世，與此同時他又逐漸捲入了一系列莫名其妙的麻煩。看上去，這只不過是一個很好萊塢風格的普通懸疑故事，它的迷人之處在於：優美動人的影像和音樂、法國文化及其特有的幽默、經得起回味的精緻細節，以及重重迷霧背後沉重感人的情感糾葛。

影片一開場，如同詩歌一樣舒緩優雅的節奏就可以讓人感受到與好萊塢同類作品的明顯分別——Guillaume Canet的執導並不是簡單轉述原著的故事，而是將其完全融入到了法國文化之中，讓人體會緊張刺激的懸疑劇情之後，又能領略到法國人的生活態度和一些社會問題。比如在公園裡，男主角Alexandre Beck（由François Cluzet飾演）與他的妻子（Marie-Josée Croze飾演的）Margot約好進行會面，神秘的威脅正在暗中，還有意外的插曲出現，是一個非常緊張、曲折的片段，卻選用了十分抒情浪漫的配樂，場面的調度也頗具詩意。這不是故作文藝，那些充滿感性的畫面和鏡頭移動，色調濃烈的回憶場景，婚禮和葬禮的悲喜交織，結合各位演員，特別是「法國版Dustin Hoffman」Cluzet的精湛演繹，讓人彷彿真實觸摸到了片中人物的困惑和痛苦。

這同時也是一部值得再次重複觀看的電影——而且，和《紐約時報 The 紐約 Times》的影評人Stephen Holden有相同的感受，我在第二次觀看所得到的樂趣，要遠遠多於第一次。因為影片中很多意料之外的細節，在看第一遍的時候很可能會因為把心思放在對劇情和真相的好奇心上而忽略，這些令人回味的地方也不僅僅來自劇情的秘密。比如幾乎貫穿影片始終的那隻狗，在剛剛出場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小不點兒，Margot在上岸遭遇歹徒之前正要去找它。在Alexandre與密友（由Kristin Scott 湯瑪士飾演的）Hélène Perkins的交談以及後來的劇情中，我們可以猜到後來的八年間，這只可愛的小狗應該成為了男主角心靈痛苦的依託，還在緊要關頭成為劇情逆轉的鑰匙。最為感人的地方是刻在樹幹上的印記，不只是故事的線索，更是Alexandre和Margot浪漫執著的愛情的見證。

除了緊張的追逐和傷感的回憶，影片還穿插了許多妙趣橫生之處。比如當探長告訴男主角說自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懷疑他）的時候，旁邊的跟班（似乎是他的兒子）插上了一句「但是我不介意再犯」，一句簡單的自嘲就讓人忘記和原諒了他在之前的玩忽職守和愚蠢——這樣的法式幽默在片中無處不在。此外，在影片中還隱隱飽含著對弱勢群體的同情與對社會問題的關注，政客Neuville家族富麗堂皇的城堡與貧民區的環境似乎形成對比，還有當男主角坐在車內的時候，鏡頭掃向那些貧窮孤苦的街頭少年，都形成了一種推動，令觀眾的立場不由得導向了對Neuville家族的唾棄，從而更容易接受結局的處理。

最終，當真相一層層的被揭開，有些令我措手不及的是埋藏在背後的沉重情感糾葛。這是一部非常有人情味的影片，情感的真摯和傷痕一直瀰漫在每個角落，特別是那些溫暖的插曲令人格外感動，比如講義氣的街頭混混Bruno把錢偷偷塞進Alexandre的包里，Margot因為擔心丈夫的安危而身陷險境。除了主人公執著的愛情以外，還有兩條感人至深的父愛線索逐漸浮現，在影片的結尾顯得格外沉重，並且通過劇情的空白和閃回，產生了雙重的震撼。

影片中戲份最多的女性角色，並不是男主角的妻子，而是他的密友——妹妹的同性伴侶Hélène，據說在原著中是一個比較滑稽和強烈男性化的角色，但是經過改編後，Canet讓她變成了一個更加自然，未失女性魅力的lesbian。談到為什麼要找一個英國演員來演這個角色的時候，Canet說希望能夠藉由一個外國人，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待法國人的生活和文化——我想，這樣的思考正是本片最終能夠取得如此成功的來源。

通常情況下，改編其他不同文化背景的國家的文學，還能夠被其認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幸的是，來自英美的一致好評顯示本片做到了這一點，"ViewLondon.co.uk"的影評人Matthew Turner甚至在他的評論結尾發出質問：「為什麼好萊塢再也無法拍出如此精彩的懸疑片？」事實上，這部法語片在英美兩國的成功，已經吸引到美國有關製片商計劃自己將其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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