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人魚，憂鬱的藍

如果你讀過鈴木光司的《光射之海》，就會對大海滿懷敬畏；如果你讀過岩井俊二的《華萊士人魚》，就會對海底世界無限嚮往。

敬畏會讓你明白，為什麼Jacques的父親發生潛水事故時，所有人都不敢採取任何營救措施；嚮往會讓你明白，為什麼Jacques最終會鬆開潛水繩索，義無反顧地與海豚游向更深處，而拋棄岸上深愛他的Johana和她腹中的新生命於不顧。

這是一部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電影，這是一部並不是所有情節都能被人理解的電影。因為它太豐富，太深邃，就像它想極力表達的大海。BTW，覺得片名翻譯得很不好，無論是片名還是劇情，都只有碧海，而不關藍天的事。在Jacques講的人魚故事裡，「天空被遺忘」。

Jacques潛水時心跳會變得很緩慢，他可以與海豚交流，如果看過《華萊士人魚》，你必然會聯想到，Jacques是人魚，準確說，是人魚的後代。他的母親是誰在整個片中幾乎完全沒有交代，只是「沒有離開，只是回了美國」，他的父親說去海底是為了找人魚。我認為，Jacques的母親是人魚，後來由於種種原因回到了海底，而Jacques的潛水天賦遺傳於他的人魚母親。

Enzo，一個好鬥的西西里人，他的潛水技能卻完全是後天的。雖然好鬥，但Enzo也是熱愛生活的，熱愛生活的人也會珍惜生命。所以我認為，Enzo最後一次潛水，重點並不是他想戰勝Jacques，而是他也想看到Jacques看到的同樣的海底風景，因為他像Jacques一樣熱愛大海。讓人想起《天使之城》中的一段台詞：I would rather have had one breath of her hair, one kiss of her mouth, one touch of her hand, than an eternity without it. 就這樣，Enzo不顧一切，潛到了同樣的深度，但他畢竟不是人魚，最終為自己的追求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

同樣是追求，Johana也像飛蛾撲火一般撲向了Jacques。她對Jacques說：我的世界就是你。為了完成對愛情的追求，Johana放棄了工作，拋棄了紐約，犧牲了一切。這才是真正的愛情，浩瀚的大西洋也無法阻隔。而現實中，人們往往因為無法在同一地點工作或生活，而「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戀」，然後說，這就是愛情，如此脆弱，一文不值。實際上呢？那根本算不上愛情，只不過是衝動產生的幻覺而已。

Jacques對Johana卻有些讓人不懂（注意我在本文第3自然段說過的話），我能想到的有兩種可能，一是Jacques真的很愛Johana，但他更愛大海，所以他最終選擇了大海；二是Jacques真正愛的是人魚，而把Johana幻想成了人魚，但從沒愛過Johana本身。我覺得後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他後來決心游向大海深處之前被Johana阻攔時，那種冷漠讓人絕望。

另外，Johana雖然深愛Jacques，但並不理解他。Johana曾發飆說海底世界又黑又冷又虛幻，有什麼好？我才是真實的。這就好比對一個球迷說，那麼多人搶一個球有什麼意思，幹嘛不一人發一個自己玩去？Enzo曾對Johana說，Jacques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人，Johana顯然沒能理解這一點。Enzo死後，真正理解Jacques就沒有了，所以Jacques異常孤獨。這是孤獨，不是寂寞。想不孤獨就只有游向大海深處，去尋找葬身那裡的Enzo，去尋找可以陪自己玩耍的海豚，最重要的，是去尋找一段真正的愛情——和人魚的愛情。

有人說Jacques拋妻棄子，毫無責任心，我覺得Jacques確實有錯，但如果對Johana負責任，才是一直錯下去。我以前說過，責任跟愛情應該沒有什麼必然聯繫，因為責任是被動的。所謂責任，是某種狀態在主觀上維繫不了的時候，被搬出來當擋箭牌的東西。勸合不勸分，這種頑固的封建思想，永遠都不是美德。

而現實中的我們，卻被各種各樣的「責任」所羈絆，所以我們都不是Jacques，我們連我們的同類Enzo都不是。你敢拋棄你待遇優越的工作去另外一個地方追求你深愛的妞嗎？你敢拋棄你並不那麼真正愛的女友去另外一個地方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嗎？你敢拋棄世俗或被世俗拋棄去選擇一種孤獨的生活方式嗎？

我希望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