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體裡的獸

1我沒有宗教信仰，也不是無神論者；
2我不了解宗教；
3我唯一的拉斯馮提爾是《黑暗中的舞者》，算不上喜歡；
4我沒看過塔爾科夫斯基。

我最近在看的一本書中，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個男人，他妻子精神有問題，還燒房子，大家都勸他帶妻子去看醫生，他沒有，而是酗酒獨自苦悶，最後他妻子把三個孩子都弄死了，他就把妻子殺死了，然後也成了神經病。
以前我不愛搭理精神有問題的人，覺得無法自我控制的人都很麻煩，下邊的解釋可能顯得我在為自己的自私和冷酷開脫，但是事實上，我看了太多其實沒問題老愛裝自閉的小丫頭，所以我對抑鬱症啊憂鬱症這類的疾病有一種莫名的反感，覺得都是在裝逼。我上邊說的那本書里提到過類似於這樣一句話，就是精神問題其實就像偏頭痛一樣無法控制。
我多年來被偏頭痛困擾，最難過的時候，會疼的哭出來，越哭越疼，越疼越哭。所以當作者那麼一說，我一下就覺得自己以前是錯的，精神疾病就像胃疼頭疼拉肚子一樣在我們的控制範圍之外，除了當局者，其他人說什麼：「鎮定一點！」
——都是扯淡。
去年我經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喝酒喝的很兇，每天晚上都醉醺醺的，幾次抽瘋的時候，用刀子割腿割胳膊，還燙煙花，歇斯底里，周圍的人相信都挺頭大的，雖然那段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但是經常在夜深入靜獨自一人的時候，我常常會擔心，自己又變成那樣，無法控制的發瘋。再往前退一點兒，在當時，就是我去年每個醉醺醺的夜晚，我漸漸的冷靜下來，氣息慢慢平緩，我都多少的後怕，我怕下次我發瘋的時候會從樓上跳下去，或者傷害我身邊的人，我不知道我的極限在哪裡，我不知道我心裡那個讓我害怕的怪物可以生長到多大，會不會把我吃掉，或者吃掉周圍的人。

伍迪艾倫在今年的新片裡，借主人公說出了一句話，就是人性本善這個想法是錯誤的。
我後來經常會想起這句話，這句話以前我也聽過很多次，但是一直沒有認真的思考過，這句話一直被我當做是創作者標榜自己與他人不同的一種手段而已。但是，我慢慢的想，然後感受到了裡面的正確性。
人的善，和所謂的人性，確實是後天建立起來的。
人是動物進化來的，進化之後說自己是高級動物，以此區別和其他動物的不同，但是進化之前，大抵是沒什麼不同的，每天也會為了爭搶食物掐破頭，為了奪個雌性繁殖後代而大打出手，那個時候，狗屁的尊老愛幼，狗屁的公平競爭。所有的道德標準，還有什麼崇高人性，都是在建立和社會之後一步一步產生的。
氏族，部落，村莊，城市，國家，世界。
人類和人類打，部落和部落打，村莊和村莊打，城市和城市打，國家和國家打。
甚至直到今天，有道德標準，有行為守則，有輿論監督，仍然不能說，每個人都是善的，是人類在成長過程中由於環境的差異而有人變 壞 了嗎？肯定不是，而是大多數變 好 了。
小孩子，更小一點兒的小孩子，吃飯時把奶瓶扔在爸爸身上；在商場因為沒有得到心愛的玩具而大哭大鬧，捶打著無措的母親；十幾歲時在學校門口劫錢，欺負比自己弱小的女孩子。也並不是因為父母教他們這樣做的，而是父母沒有教他們不要這樣做。
因為這些才是他們的天性，是沒有被加入社會統一性的天性。
他們雖然長著人的樣子，穿著人的衣服，說著我們都懂的話，寫著能夠辨認出來的字跡，但是他們仍舊是一頭小獸，天性中的動物性，沒有被消磨光。
那我們呢？
我們的內心的獸性，那隻蠻橫自私的小動物，它去哪裡了？
被殺死了嗎？

我們的天性，是沒有實體的，不是手機或者茶杯，不是掛曆或者原子筆，沒辦法放進瓦力的小肚子裡用力一夾，然後宣佈這玩意廢掉了，被銷毀了。
那些像動物一樣的東西，那些為了自己的需求——食慾性慾物慾，而產生的強烈的佔有慾，並沒有被銷毀或者殺死，因為它們本身就不是物件也不是生命。它們之所以沒有體現在現在的我們的身上，是因為他們被壓制了，被無限循環的「要和同學好好相處。」「不要打架。」「見到老師要鞠躬。」「加塞兒是不對的。」，被這些東西壓制了，因為這些東西太強大了，遍佈了生活各個角落，無法忽視，無法不被影響。所以我們逐漸忘記了，兒時搶幼稚園小朋友玩具時的畫面，也忘記了爬上凳子，偷拿糖吃的感覺。
當然，如果讓我說，我更喜歡現在的自己，被社會化不是什麼壞事，因為我從小就被教育成這樣是對的，我習慣了現在的秩序，我不知道我如何說服自己反秩序是正確的，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說服自己。

但是，人不能不承認這個天性的存在。
我能看到的光明的東西，最光明的東西，往往有點兒讓我害怕。所有的教條，近乎完美的行為準則，最理性最充滿的智慧的所屬，讓我有點兒害怕。我會在心裡想，心裡存在多大的猛獸，才需要這麼多的東西去壓制呢？那個猛獸要有多兇猛，才犯得著用這麼完美到近乎機械的思維方式和自我約束力去操控呢？
我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我始終認為，人，存在的時候，自己的內心一定是有什麼在對抗著的，世界上沒有一帆風順始終如一的個體，每個個體都在某個深刻，曾激烈的對抗著，也許人人都不一樣，人人要面對的自我也都不同，但沒有什麼人，生下來就是擁有現在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擁有符合這個社會標準的一切，沒有這樣一個人。
因此，當獸強大，個體就需要一個更強大的後天人性去征服這隻獸，獸敗了，後天人性贏了。有的人的獸就此沉睡，被完全的壓制了——儘管我不認為有一生只暴動一次的猛獸，但是我不了解每個人，所以不能排除這種情況的存在。但是更多人心裡的獸，會一次次的進攻，於是，更強大後天人性再次爆發。所以，我會認為，後天人性強大的人，必定和內心的猛獸做過很多次的交戰，但是誰能保證，後天人性總是勝利呢，也許一戰就輸了，也許，很多回合後，仍舊是輸了。
當然，我說的獸性，並不單是破壞進攻他人，或者奪取什麼的慾望，縱慾，貪婪，懶惰，都可能是猛獸的化身。

拉斯馮提爾講了啥屠殺女巫，反基督？我沒有宗教信仰，也不了解屠殺女性的歷史，但是這部針對女性？別人這麼想沒關係，導演也這麼想也和我無關。這部電影給我的感觸，最深切的，就是人內心的野獸的強大。如果不去正視，與其作戰，就會被吞噬。破壞欲不是後天形成的，是天性，真正的天性，就像兒童會掐自己心愛的小貓咪，聽到了貓咪慘叫，被媽媽教導之後，才知道溫柔的對待它們一樣。渴望被自己在乎的生物關注，渴望得到回應，於是就做出行動，甚至做過頭，這些都是孩子會做的事情，未加修飾和修改的性格。

寫這玩意真沒勁。
這是我今年看過的最可怕的電影，雖然我不是一恐怖片愛好者，但是各種虐殺電影我基本也看了6、7成了，但是這部最可怕。可能因為我知道，誰都可能會那麼做，在某一個時刻，一個自己戰敗的時候。

PS後來發現我還看過導演的《狗鎮》和《白痴》，這倆還蠻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