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夾縫裡走不出來的，尖叫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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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我快要不能被這種電影打動。檳榔妹、麵包師傅，或者是街頭黑幫。他們的生活離我是如此遠。租住大樓的頂層加蓋，如同少林足球裡的周星星。張震那個時候還是那麼瘦。瘦得把原本英氣的臉，顯得有些虛弱。看他的戲，印象最深的還是最好的時光第一部里，那個馬上要去服兵役或者剛剛服完兵役回來的模樣。因為自己生活節奏輪空，暫時與這個社會隔著一層，於是張開眼看這個世界。就如同大學時放了暑假回到家，在空間上遠離了自己的大學，時間上又遠離了自己的高中。自己似乎是一個多餘人。卻又因為不久要走，不論做什麼、經歷什麼，都因為暑假很快要結束，而不可能持久。就是在那樣一個一個暑假裡，我們慢漫長大。


    所以，張震在這部戲裡一出場，坐著大巴車或者火車出現在街頭。下著瓢潑大雨的台北。我還以為他還是原來那樣，被一下子丟回到這個空間，無所事事的樣子。背著包，去找原來的夥伴的路上，他遇到了李心潔。她那個時候很年輕。我買她第一張專輯時，「裙擺搖搖」，「好想睡到世界末日」，她短的頭髮，削尖的臉。眼神像個男孩子。充滿了不安定的氣味。穿著淘寶上賣的那種花哨廉價的綵衣。父親住在情婦家，母親每天歇斯底里，看她的日記。她認識了長她幾歲的於麗。跟她一起混在街頭小混混的圈子裡，夜總會，上街賣檳榔。描著誇張而又風塵的眼影。


    其實張震並不喜歡她那個樣子。他喜歡的，是那天在街頭衝進雨里，短髮凌亂，瘦，被雨洗得發白的臉。乾淨，不怕掙扎，不知疲乏。他其實還不怎麼成熟，把她畫在隨身帶的本子上。短髮飛揚的簡筆畫。她看到了，笑。他們擁抱的時候，都還有點拘謹。醒來親吻的時候，她才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騎著機車，把她擁在前面，環著她緩緩地騎著。兩個人胡亂地聊天。她最大的問題似乎來自於家庭的破碎。尋求一個類似於父親的角色。如同青春期的少女，可能混亂無助，暑假過完，穿上校服再回學校上課。所以她暫時上街賣檳榔，沒多久也會被一個導演挑中去拍戲，然後試唱，準備出專輯。然而他不一樣。假如他要告別暫時的輪空狀態，回到社會中，要嘛是去繼續做麵包，早晨四五點鐘出門，夜裡疲憊歸來。她在他的屋裡等他，不高興。對他說，我不要像我媽以前等我爸回來一樣，天天在這裡等你。於是他和黑幫的人去搶錢。只因為她說，你不要我賣檳榔啊？你養我啊！


    如果會知道，十幾個小時後他會倒在血泊里。我相信她和他都會後悔，最後在一起的相處是吵架和賭氣。他掛不通她的電話。留了言，心裡想已經有了錢，不用做麵包，可以養你，又可以陪你去夜遊。既是夥伴，又是父親。可是他想不到搶這些錢的代價這麼昂貴。其實他們在天台看著「比白天漂亮」的台北夜景時，我忽然就想到，這樣混亂充滿活力的青春，其實是危險的，隨時可能死亡。不是白髮朽老，而是黑髮紅唇才處處傳遞著死的誘惑。年輕的身體終究被子彈洞穿。而她剛剛錄完了一首歌。終究是路歸路，橋歸橋。

    假如真的有那樣一個炎熱的夏天，我們消失在時間與空間的夾縫。會有人感覺得到嗎？大概不會。每一次再開學時，四面八方回來的同學相見，都多少感覺彼此的生疏與尷尬。因此即使不見，也不會感覺奇怪。迅速遺忘，早已是我們生存的本領。多餘的人，不過，我們仍然沒有在那個夏天消失，還是這樣長大。從那些不被需要的人、多餘而無所事事的人，變成了現在這樣、不再有暑假因而不得安息的有為青年，偶爾想起那些相見尷尬的同學，他們大概也是一樣吧。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