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遮掩掩的深沉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翻拍片的最大好處是有足夠的噱頭，宣傳上的優勢不言自明。壞處則是有難以贖清的原罪，亦步亦趨被人批毫無創新，大刀闊斧被批叛離原作。

　　無間行者由一部香港成功電影改編，在好萊塢實在稱不上有多大的宣傳優勢，這就使得好處幾乎沒有。我們敬愛的導演，黑幫片巨擘馬丁·斯科塞斯老師，以一種傳統的美國手法對原版無間道的成功要素進行了重組，不幸的是，在我看來，算不上成功。

　　如果我們能以「真實」二字作為讚揚這部美版無間道的依據，我們就不得不回首馬老師以往的名作。無論是好傢夥，還是憤怒的公牛，還是紐約黑幫，馬丁·斯科塞斯的作品都有一種植根於豐富現實素材的厚實。好傢夥中，FBI和大眾媒體聯手，為美國的黑手黨時代留下了由案宗和新聞構成的豐富文字記載，憤怒的公牛，主人公更是一個真實人物，留下過自己的傳記，如果你足夠有心，你會查閱到，紐約黑幫中的兩大幫派，死兔幫和本土幫，是切切實實的紐約歷史，甚至今日紐約的城市佈局都與當年的黑幫爭鬥，都有莫大的關係。

　　讓我們回到無間道，港版原作的巨大成功，有幾分是植根於「真實」？我們回憶這部電影，它的開頭是一段佛經：

　　第十九卷;"八大地獄之最,稱為無間地獄.為無間斷遭受大苦之意" ，故有此名。

　　同樣以佛家經典開頭的，還有我們熟知的東邪西毒。回顧東邪西毒在白領人群中獲得的巨大共鳴，我們可以清楚的認識到，東邪西毒的本質並不是一部古裝武打片。無間道同理，「身份」的迷失，是它贏得傳統香港警匪片愛好者之外更多觀眾的文化深度。片中令人難忘的鏡頭，正反主角在同一間視聽器材店裡聽一首老歌，那個景深三次邃然擴張的天台，風格都距離發哥時代的老派警匪片相去甚遠。這樣的情節設置，甚至有一點同期銀河映像的韻味。

　　一部並非以警匪相搏為主線的警匪片，到了一個以「真實」主導的黑幫片導演手中，顯而易見的發生了很大的矛盾。如果馬丁·斯科塞斯徹底的以自己的風格為主導，那美版無間道將會是另一部馬丁·斯科塞斯作品，雖然失掉原作韻味，但另有勝場。

　　但不幸的是，馬老師顯然難以完全割捨這部電影中的原作風格，所以電影中，你隨時可以看到這種遮遮掩掩的深沉，這種剛一露頭而又迅速收緊的深沉。這種羞怯的試探毀了電影，使得整部電影充斥著風格的不協調。

　　讓我說說印象深刻的鏡頭吧：比利追逐和法蘭克接頭的科林。在電影院中，我就意識到兩人穿著如出一轍，鴨舌帽加夾克。在一條大街上，比利追丟了科林，這時候他無意間看到一個街邊懸掛的風鈴上反射出無數個像是他本人一樣的背影。這個令人感到眼熟的鏡頭出自銀河的名作暗花，在暗花中這個哲學意味深長充滿張力的鏡頭在本作中以一種草率的方式處理了。比利回頭，科林消失在人群中。這個風鈴出現甚至不超過五秒。

　　如果以現實的眼光來考量，一個由鏡片呈圓形排列的風鈴，不可能同時反射一個人的背影，我們看到這種鏡頭，只能說是有意為之。既然有意為之，這個玄妙的背影，這個相似的穿著，又一閃而過，精心安排又草率推過，實在浪費。

　　再講一個：科林在廢棄工廠中將法蘭克射殺。在不清楚位置的情況下，手機鈴聲在工廠內想起，科林依靠聲音探量著法蘭克的位置。這個鏡頭同樣出自暗花，你可以說是一個精巧的小創意，也可以說是一個頗有意境的橋段。如果說導演沒有一點意圖，這是不切實的，你甚至在這個場景里看到，導演拉起了鏡頭，以俯視的視角拍攝，空曠的工廠內，科林和法蘭克互相探聽著，但不幸的是這個鏡頭一樣匆匆而過了。

　　這些場景，可以依照真實的選擇刪去，也可以按照玄虛的原則大張筆墨，但是舉而又落，言而又止，讓人感覺憋屈不堪。也正是這種不協調的混雜，讓這部電影充滿了一種粗劣的味道，半杯龍井半杯藍山，毀了這一切的，就是那些遮遮掩掩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