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對於《查令十字街84號》，很多人先看電影后讀原著，驚喜於影片和原著一樣溫暖感人（畢竟見多了《哈利•波特》那樣的蹩腳電影）。我卻是在讀過譯林版的那本小冊子後第二年，才費力找到這部拍攝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電影。說它老，似乎不太恰當，不過略略模糊的畫面和不太真切的背景音確實泛著那麼一股舊味道。聽說，至今仍有信件賀卡等由世界各處雪片般飛往早已易主的84號，更有愛書人興沖沖趕往倫敦，有意在查令街蹭幾圈，只為多瞅瞅那間從狄更斯小說中蹦出來的古舊鋪子。不是說人們到了英國，總能瞧見他們想見的嗎？

好了，閒話少說，談談這片子。說實話，我一直不太放心將如此迷人的書信集擠進膠片光影裡的人能不能如剪刀手愛德華那樣靈巧。若有，是書之幸；沒有，則是眾人之悲哀了。不過電影甫一上映便反響頗好，各類獎項也是實至名歸。既然無緣在英國電影學院頒獎禮上狠拍巴掌，就等二十年後，選一個冬日傍晚，捧一隻懷舊牌小手爐，心甘情願等著「被感動」吧。不敢逾矩，寫些花里胡哨不靠譜的句子，只怕對這一沓泛黃的信，再重的都失了份量。

片中情節與原著無甚出入，不像是改編，倒有些「翻印」的味道。導演中規中矩地用了倒敘和話外音，因為要將七千多個大小日子縮成短短九十分鐘，這是必做的功課，用不著我再費筆墨。值得一讚的是兩位主演：安東尼•霍普金斯（飾法蘭克•德爾）將一個老派善良的英國紳士演到家了；安妮•班克羅夫特（飾海蓮•漢芙）也不示弱，她穿著睡袍抽菸時活脫一個大齡文藝女青年。哦，還有個細節得說說。當海蓮乒桌球乓敲打字器時（我喜歡看她一邊用勁兒敲鍵盤一邊高聲抱怨法蘭克，像個孩子），時不時一抬頭，盯著鏡頭自說自話起來：這會兒喊著「他（法蘭克）手上有隻賣六美元的首版《大學論》，竟還問我要不要買！」；那邊補一句「聖誕節是寄新鮮的雞蛋，還是乾燥蛋好呢？」，當然，是在狠狠罵過不夠格的《佩皮斯日記》後。這樣罵罵咧咧的，突然抬眼跟上的一句是個小樂子，一下將海蓮和書店和法蘭克拉近了。相信沒人會誤以為她就住在查令十字街85號或者別的什麼一抬腳就進到書店的地方，可按海蓮自己的話說，雖然她頂了寒風走過區區五十道街就能買到亨德爾的《彌賽亞》，卻寧願「就近」問問法蘭克。

我們總免不了八卦，斤斤計較於海蓮和法蘭克究竟是知己還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人。當然，說到愛情，有蛛絲馬跡可尋，不論法蘭克誤以為偶爾逛入店中的美國婦人是海蓮而抑制不住面露喜色，還是海蓮邋裡邋遢一身紅睡袍對著杯子感慨法蘭克是最了解她的人。都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可要是二十年書信往來後卻連一面的緣份都沒有，又該作何解釋呢？法蘭克去世後，妻子諾拉在寫給海蓮的信中說她一直對海蓮「心存妒忌」，因為法蘭克生前是如此愛讀海蓮的來信。的確，生命是捉弄人的，讓人隔千裡的是它，讓愛成往事的也是它。還記得一首古詩嗎？「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那麼多有意境有才情的詩家文人，有時竟不如一個小女子活得明白。

補一句，配樂很精彩，時候、力道都把握得剛剛好。鋼琴長笛小提琴，每個都是文藝片兒的好搭檔，在這兒遇見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