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基督者》—反得很不舒服

 首先異議於片名，準確地說有一絲莫名的反感，大帽子底下，小腦袋瓜，別有用心，讓人失望了。還不如直截了當，起個「沒有信仰的女人都死在了伊甸森林」來得通透直白。

 關鍵是作為整部電影的編導、靈魂人物，拉斯.馮.提爾的立場沒有說服力。無神論者，那我佩服你的嘲諷式自毀，可是，曾經你是，而現在，你不是。受過洗禮的天主教徒，我要怎樣理解你在電影中所表現的來自上帝的慈愛？像虔誠的傳教士，借電影傳福音？告訴世人，他們都將成為上帝的選民，如鹿渴慕溪水一樣，所以不奔向上帝就要被毀滅掉？這有悖於最偉大導演的精神境界，帕瓦羅蒂的嗓子是被上帝親吻過的（人們這樣盛讚他），而拉斯自稱他在用上帝之手拍電影，果真如此，那上帝的手是不是偏執了點兒。我開始相信專稿里所提及的部份內容，拉斯.馮.提爾在這部影片裡洩漏了他患抑鬱症病重期的所思所想。他憋著一口氣，吹不進天堂，又吐不到地獄去。

  開始，《Lascia Ch』io Pianga》（讓我痛哭吧！）選得不錯。要沒有觀後的一股悶氣，真願意用十二分讚揚拉斯的用心。這麼富有寓意的配樂加上去，雖然用道格瑪95砸了自己的腳，但這罵名擔得值。此曲選擇亨德爾的歌劇《Rinaldo》，講得是第一次十字軍征戰耶路撒冷時所發生的事，猶太教與伊斯蘭教的守城官是「善變與負心」的化身，妖女是那邪惡的本源，而故事要頌揚的就是基督的聖恩，用他無所不能的力量解救出勇士Rinaldo與他深愛的女人，並促成美滿。Rinaldo的女人被守城官囚禁，並被此廝愛慕時，她唱出了「讓我痛哭」的絕望。幸好絕世閹伶法瑞內利是幾百年前的傳奇，不然拉斯有得拽了，他絕對能讓人站在「伊甸」森林為他歌詠。

  如果世界由魔鬼來統治會怎麼樣？」拉斯.馮.提爾幹嘛要用一個問句來說，他對此已有了自己的答案，他已深信世界的不純潔了，有必要為了心底裡的憤怒，用這麼豪華的排場，開一次西式批鬥大會嗎？而且越搞越荒唐，越走越臨近崩潰。總之在這部戲裡，他不是一個有方向感的好嚮導，更不是一個可以寄託信任的頭兒。沒有敢死隊的信義，總能比恐怖份子磊落吧，他要陪君至死方休，那也就罷了，結果自己逃之夭夭，留下一堆冥頑不靈的腐骨，影片那樣開始，那樣結束，又冠以反基督者的枷鎖，並不真誠。

  當然，從頭至尾雖用一種模糊飄渺的意境掩飾不知所措，用不表立場的姿態引導觀眾，但依然可以看出整部片子的風向。反基督，非也！反反基督者，哦耶！

   這麼說就是為了承認片中到處張貼的有關宗教的標籤。凡間，「三個乞丐」一個帶罪受死的人，那是慾望的深淵。聖經里，「三位先知」一個馬廄里新生的小孩，這是救贖的起點。

   遭遇不同命運的三種動物，靈魂內「pain」「grief」「despair」的載體。借用中世紀「屠殺女性」的名詞，依然服務於宗教，真要做反面教材，拉斯不該只用幾張照片糊弄人，而且還把矛頭都指向了生活不檢點、喜歡性愛的女人。怎麼說他也算是會玩暴力的導演，假使他讓女主人公受了羞辱、割禮、束胸等等，即使是表面功夫，都能讓人感受到鏡頭外憐惜的眼神，事實上，他沒這麼做，也不會這麼做。

   同樣從女主人公「她」的血腥暴力及男主人公「他」被閹割探究，依然逃不出教義中宣揚的自然懲罰與宗教救贖論。從這能看出拉斯不是虛弱的泛性別主義者，他更像虔誠的教徒。

   犧牲掉小孩子尼克，似乎也在印證聖經裡的典故，凡頭生的都要獻為燔祭歸於上帝，而女主人公看著兒子掉下去，這完全是拉斯的個人意圖。他把上帝用「頭羊」救贖「頭生嬰兒」作為未知的秘密武器懲罰了沒有信仰的這對「迷途」夫婦，讓女人做劊子手，是迎合教義，也是某種意義上私人的討伐與定罪。

 「演藝」真實性，對於DOGMA95誓言而言，也算佔點邊兒，在本片最具衝擊力的「墮落」畫面，拉斯.馮.提爾算是運用到了極致。不免擔心入戲太深的「他」和「她」，這種強迫與施壓的冷暴力，倒是沒人懷疑它的真實性。但僅此而已，拉斯.馮.提爾不羈的大名，黑白光引照下了序言，用謀殺顛覆「膚淺」的結局，這都是圓不上的謊。或許他沒說過他永遠依照此行事，謊言也可以變成真話，所以無所謂誓言與真理。就因為這，開始失望於他的信念與思想，對他所要傳達的資訊也半信半疑起來。

  夏娃是原罪，夏娃害亞當受誘惑是原罪。所以，女人是原罪，有文化的女人是原罪，有文化但沒有信仰的女人是原罪。而這一切，除了信仰，要潔淨，只能毀滅原罪。想想，這太暴力太血腥了。

  我都有些偏執了，編個特不道德的謊言。他一定不喜歡去了另一個世界的母親，由愛生恨，又無從平衡。難道：「母親」的另一個名字叫女巫？他一定也不喜歡他的親生父親，就像討厭影片中的男主人公，那個死掉了兒子，還能坦然地做心理諮詢師，醫治妻子的男人，結果自己身心俱殘。他一定也很不喜歡自己，小尼克被母親反穿鞋，變形的幼嫩趾骨也是他心靈上扭曲、矛盾的傷吧。

  其實不想多費筆墨，只想釋放不滿的情緒，沒想到又扔出了好多垃圾。之前朋友警告我，他說他不會看，也不讓我看，結果我背著他，還是看了，然後我向他悔悟，真不該不聽你的，最對不起的就是那會兒你浪費掉的唾沫，太可惜了！但也可惜拉斯.馮.提爾的才華，本該成就探討人性的經典案例，結果只看到聖經小手冊的微笑，可惜了！他不該如此輕佻，如此草率，很好的故事，很好的人，就甘願被毀，任著性子反，實在是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