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與信仰

每人都讀過童話。

我羨慕西方的小孩，他們的父母總是不遺餘力的延長他們相信聖誕老人和牙齒仙女的時間；但我也記得自己小時候是那麼痴迷媽媽錄製的《劉家五兄弟》童話故事，話劇演員的舅舅聲情並茂的模仿了壞官府與英勇兄弟之間的對話。我還記得《賣火柴的小女孩》、《海的女兒》和《快樂王子》，我一遍遍的重複聽那些故事，儘管長大後我才真正明白，它們的底色原來竟溢滿了不可遏制的黑色悲傷。

《以眼殺羊》也是個童話。

美國記者鮑勃·維爾登（Ewan McGregor）是個婚姻失敗的傷心人，絕望中來到科威特，試圖設法潛入伊拉克作出驚天動地的戰地新聞報導以贏回前妻的心。在科威特，鮑勃遇到了私人建築商林恩·卡薩迪（George Clooney），後者同意帶他過境。這位林恩曾是美國陸軍「精神部隊」的特種兵，專門訓練通過精神意志超能力尋找敵方目標、控制對方思維，以化干戈為玉帛。鮑勃對林恩的「絕地武士超能力」 將信將疑，二人面對汽車故障、武裝劫持、加油站火拼、迷失沙漠種種困難上演喜劇笑話一個接一個，而期間穿插林恩在越戰老兵嬉皮比爾（Jess Bridges）的特殊訓練方法下尋求與自然和諧共生、增強心靈能力的回憶則更令人啼笑皆非。

對於林恩來說，他軍旅生涯的轉折點是另一位具有「絕地超能力」的軍人拉里·霍珀（Kevin Spacey）的加入。拉裡的到來使「精神部隊」的訓練從理念為主變成了結果戰勝一切，而成功展示瞪著山羊用意念使其心臟停止跳動的林恩也終由和平使者變為了殺戮工具。心灰意冷的林恩退伍收山，但戰爭繼續，從沙漠風暴到伊拉克戰爭，再到阿富汗反恐，當年「精神部隊」和諧共生的和平理念早成了過眼繁華，灰飛煙滅。

從某種程度上說，嬉皮比爾和大兵林恩都是瘋子。比爾跟一群老嬉皮光著身子泡熱水澡尋求精神啟示；林恩在被劫過程中一邊說自己意念制服敵人，一邊拳打腳踢將對方打倒在地，然後說「看，我根本沒怎麼動吧。」但他們絕不是歷史上第一批的偏執狂。從西班牙的唐吉珂德到美國的伊格內修斯，從德國的浮士德到法國的憨第德，這些瘋子們不懂審時度勢，不知保全顏面，為了某個不可能實現的理想去扒風車、組政黨，和魔鬼交易，為愛情流浪。他們當然是可笑的，甚至完全不可理喻；他們更加可悲，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他們會被打壓、被排擠、被嘲笑；但他們又是可愛的，他們相信我們認為不可能的奇蹟，做我們每人都不敢去做的壯舉，追逐我們沒勇氣沒信念追求的理想。

《以眼殺羊》中有兩個人兩次試圖穿牆。他們成功了嗎？這世上究竟存不存在「絕地超能力」，存不存在「以眼殺羊」的武器，存不存在奇蹟、和平，還有人與人之間超越一切爭端與暴力的終極之愛？

換句話說，你相信童話嗎？你還記得自己最初的理想嗎？


我們每個人都讀過童話。也許童話是被用來打破的，信仰是被用來摧毀的；但當我知道這世上總有那麼幾個理想主義的瘋子時，便總覺得，這冰冷絕望的世界盡頭沒那麼孤獨，我們終歸還有溫暖，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