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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My Own Private Idaho

我自己的爱达荷/不羁的天空/我私人的爱达荷

7 / 61,778人    104分鐘

導演: 葛斯范桑
編劇: 威廉莎士比亞 葛斯范桑
演員: 瑞凡菲尼克斯 基努李維 詹姆斯羅素 恰拉卡薩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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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賓根木匠

2009-11-09 21:38:16

《我私人的愛德荷》:當莎士比亞遭遇同性戀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做了一次電影沙龍活動:http://www.douban.com/event/11185576/,點評嘉賓黃福海老師後把講稿及當晚討論的內容整理了出來,現轉貼在這裡——

作者:黃福海
  
這部影片的主題是:我是誰?自我身份的追求。在影片中,麥克到義大利尋找母親,這是現實生活中的一件事,但在象徵的意義上,就是人到底是什麼?一個人的身份,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這個人在他人的眼睛裡找到著落感。從這個意義上說,愛情就是在別人的眼睛裡找到自己。正常(這個詞,是這影片中的關鍵詞之一)的人也許無法想像也不會意識到,身份的缺失是極其可怕的,這會使人喪失人生的意義,甚至走向死亡。出於類似的原因,一個功成名就的人,可能會自殺。
  
影片中那條彎曲的公路是一個像徵。那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它像徵著意義與生命的不確定性。人物內心的無著落感,與沒有盡頭的路給人的無著落感,正相吻合。那個笑臉,是在無意義中的意義、無著落中的著落。不確定並非總是不好的,人生應該是確定與不確定的平衡關係。並非所有人都希望永遠生活在既定的模式里。為什麼很多青少年渴望流浪?因為流浪是自由的,在流浪中可以表現出真實的自己,這大概就是片名中「不羈」二字的原因吧。但只是這樣理解是不夠確切的。在影片中,既有不確定性的正面意義,也有它的反面意義。
  
這部影片與莎劇《亨利四世》有多處對應。鮑伯在影片裡所對應的是福斯塔夫。兩人都是胖漢。福斯塔夫是莎劇中的著名人物,出現在《亨利四世》(上、下)和《溫莎的風流娘兒們》等劇作中。《堂吉訶德》比《溫莎》和《亨利四世》的創作年代相差不到十年。它們的共同之處是對中世紀「騎士精神」的拋棄。中世紀騎士們追求「忠」、「義」、「勇」。堂吉訶德還算是一個騎士,他心目中必須有一個敵人,而那些敵人都是他想像出來的。堂吉訶德可笑,但令人同情。福斯塔夫則不同,雖然他似乎騎士,但他實際已拋棄了中世紀的騎士精神,背叛了騎士精神中虛偽的一面,由此回歸到更加真實和人性的一面,因此福斯塔夫是既怯懦又可愛的典型。當時對騎士精神的諷刺,基本上表現為這兩種趨勢。福斯塔夫在描述自己與敵人搏鬥的場景時,故意把對方的人數誇大,而且每次會越講越多。他在戰場上似乎勇敢,結果臨陣裝死,當敵人死了之後,他又假裝是勝利者,在敵人身上插上利劍。鮑伯跟這些都相對應。在史考特父親的葬禮旁邊,流浪人叫喊著「鮑伯!鮑伯!」盡情狂歡,形成了一個深刻的對照,可以看出這些流浪人在情感上對鮑伯的認同,而上流社會的葬禮上的悼詞只不過是儀式而已,很難說有多少感情色彩。另外,鮑伯的形象,是與虛偽人(上流社會)的形象相對照而存在的。和虛偽人相比,他拋棄了騎士精神,拋棄了虛偽(雖然也沾上另一種虛偽),因此更貼近真實人(流浪人)。在莎劇(《亨利四世》)中,福斯塔夫最後被逐(死在《亨利五世》),而在電影中,鮑伯叫著「上帝」死去,可謂善終。誠然,他是一個有瑕疵的人,但也是真實的人。他展現了流浪人想展現但又不敢或不能展現的某種精神。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都是這種怯懦或無能的人。藝術,包括電影藝術,就是要創造出某種環境,以及在那種環境中的人物,從而把這種精神「顯現」出來。
  
史考特在影片裡所對應的是哈爾親王(後來成了亨利五世)。他在老Favor死之前,跟麥克等人一起廝混。兩人在羅馬分道揚鑣,史考特就帶著情人回國,他父親去世之後,他改頭換面了。這時,鮑伯看見了他,想跟他套近乎,順便把他拉回自己的陣營。但史考特卻說:「我不認識你。」這是亨利五世的原話的現代版本。另外,麥克與史考特兩個人的生活背景不同,歸結到道路也不同,選擇也不同。麥克是同性戀,但史考特不是。他們兩人一起過夜的那場戲,是我看過的最動人的同性戀的愛情場面,麥克對史考特的愛是強烈的,強烈得令人顫抖,但史考特因為不是同性戀,他所表現出來的冷靜,並不能僅僅歸結為兩個人的性傾向不同那麼簡單,而是兩個人的價值觀的根本不同。他們之間的個性差異,源於社會背景的差異。在某種意義上說,史考特也是一個虛偽人。他同情麥克,愛過他,幫過他,但他們有本質的不同。史考特是離家出走,麥克是無家可歸。他把麥克帶到義大利之後,就離開了他。我們再反過來看這部影片的主題——自我身份的追求。換言之,他們的身份不同。史考特沒有尋找母親的需要,他不僅有父母親,還有個女傭,麥克說起一條正常的狗(英文中即指人),他還以為說家裡養的狗。哈爾在莎劇中是作為一個正面形象出現的,而這部電影中的史考特,卻是作為相對於主角麥克的反面出現的。
  
上流社會的生活往往大同小異,而底層的生活則各各不同。這也許是一個偏見,但上流社會希望社會結構不要發生變化,這是顯而易見的。底層的人們則追求變化、改革,這也是不容爭辯的。因此,底層的生活會更加豐富多彩。就史考特來說,生活在結構穩定、感覺舒適的群體中,如果甘願於同流合污,就沒有追求的需要。史考特與流浪人相處,是對上流社會的生活膩味了,他追求暫時的變化,而不是追求永恆的變化,把自己當作是隱匿於烏雲背後的太陽,他甚至鄙視那些與他相處的同伴。他的追求是有時間限制的——21歲之後要改過自新——而真正的追求是沒有時間的,因為追求本身就是他的人生狀態,也就是流浪人的生活方式。
  
影片中唯一孤獨的人就是麥克。他的哥哥是個性格怪僻、不能倚靠的藝術家,從他的畫中可以看出來,他的精神不正常。他跟自己的母親亂倫,生下了麥克。麥克是誰?他的身份是什麼?他跟兄弟算是什麼關係?後來,他的父親得了神經病,母親逃逸。他在生活和精神兩個方面都是孤獨的。只有他與那條彎曲的公路是一對長年相伴的朋友。同性戀題材的電影很多,但把同性戀者的孤獨刻畫得如此深刻的還不多。對於在性傾向上確實是同性戀的人來說,是否承認是同性戀者,是一個能否真實對待自己的問題。如果否認自己,與他人同流合污,偽裝起來,甘願做一個弱者,雖然內心很痛苦,但在外部會非常穩定、舒適;承認自己,逆流而上,追求真實,那就是一個強者,內心踏實了,但在外部會很艱難。麥克在路上走,那是他自己選擇的生活,他是一個真實地對待自己的人,一個堅強的人,一個孤獨的沒有戀人的同性戀者。
  
  
  
  《不羈的天空》與《亨利四世》的主要情節對照表
  
  麥克(流浪時被救) VS 波因斯(幫閒)
  史考特提出打劫 VS 波因斯建議打劫
  史考特提出打劫 VS 哈爾先是拒絕後同意
  打劫對象不是香客 VS 打劫對像是香客
  史考特獨白在旅店後門 VS 史考特獨白在一幕一場
  鮑伯與史考特同往 VS 福斯塔夫罵太子膽小
  鮑伯逃之夭夭 VS 福斯塔夫逃之夭夭
  旅店 VS 豬頭酒店(旅店)
  老闆娘叫簡 VS 老闆娘叫桂嫂
  老闆娘稱讚鮑怕死後上天 VS 老闆娘屢次被福斯塔夫騙
  鮑伯自吹 VS 福斯塔夫自吹
  史考特指出其中破綻 VS 哈爾指出其中破綻
  揭穿後鮑伯說早就認出他 VS 揭穿後福斯塔夫說早就認出他
  獅子變懦夫 VS 獅子變懦夫
  父子面談 VS 亨利王父子長談
  史考特表示一定會改正 VS 哈爾表示一定會改正
  毒品被偷 VS 口袋被人掏了
  警察親自上門抓胖漢 VS 桂嫂求捕快幫忙
  鮑伯仍然流落街頭 VS 福斯塔夫在鄉紳家吃飯
  鮑伯在街頭 VS 福斯塔夫在路上等候亨利王
  套近乎,稱他兒子 VS 狎昵口吻,稱他兒子
  我不認識你,訓責 VS 我不認識你,訓責
  妄越一步,定將嚴懲 VS 妄越一步,定將嚴懲
  追求真實,追求自我的本質VS 主張國家統一,反對戰爭
  鞭撻史考特的兩面性 VS 讚美哈爾的政治手腕
  否定史考特,揭露他的殘忍VS 肯定哈爾,讚美他的聰明智慧
  肯定鮑伯,與流浪人同在 VS 否定福斯塔夫,喜劇中的失敗者
  
《亨利四世》與《不羈的天空》近似的台詞
  
哈爾,現在什麼時候啦,孩子?--見什麼鬼你要問起時候來?我們這種靠偷盜過日子的人…--酒店老闆娘不是一個最甜蜜的女人嗎?--我在沒有認識你之前,哈爾,我是什麼都不知道的(innocent)…這是我的職業哩,哈爾;一個人為他的職業而工作,難道也是罪惡嗎?
[哈爾與波因斯在福斯塔夫等搶得財物之後,穿上麻布衣服,再行搶奪,回頭與他們聚餐,聽他們吹噓,再行羞辱。與劇中相同。]
[福斯塔夫描寫「戰爭場面」。]--哈爾:等一會兒我們還要聽到更多的人數哩。二個、四個、七個、九個、十一個。--三個穿草綠色衣服的雜種從我的背後跑了過來…當時天是這樣的黑,哈爾,簡直瞧不見你自己的手…這是可以強迫的嗎?即使你們把我雙手反綁起來,或是…你們也不能從我的嘴裡逼出一個理由來…我一眼就認出了你們。我是什麼人,膽敢殺死當今的親王?你知道我是像赫剌克勒斯一般勇敢的。本能是很重要的東西。我是激於本能才變成懦夫的。
[從這些相似的細節可以推定電影在有意戲仿,否則可以改變細節,如綠色,人數等。]
  
  
一、兩者在情節上十分相似。但是:
•台詞並非相同,如不稱親王、我不認識你中的I know thee not=I don』t know who you』re。有些相似,但並不相同。幾乎沒有原文拷貝的。
•很多細節都相同,可見是有意戲仿。戲仿是文學中允許的修辭手法,並不總是抄襲。但愛達荷整部電影是獨立的創作,但有一半是戲仿/抄襲,並不完全成功,因為成功的戲仿有一條:通過對比顯示出內涵。愛達荷留於戲仿者多,出內涵者少。劇與詩的區別。莎士比亞戲劇在西方,被戲仿是正常的,不被戲仿(所謂正劇)是不正常的。與中國電視連續劇中的戲仿的區別。Stratford-upon-Avon的劇院。方言、道具、逗樂方法因時而變。
•場景也不盡相同,如香客道上改成槍劫現場、餐廳改成旅店大廳、在戲院與史考特會面。
•音樂不同。
•福斯塔夫在莎劇中是主線,在愛達荷中是副線。
  
二、莎士比亞本人可能是同性戀。十四行詩即是一例,其中一半以上是獻給一位男性密友的。但十四行詩可能出於多人之手,則另當別論。另外莎劇中多有女扮男裝的情節,如《威尼斯商人》,有人認為涉嫌同性戀情結,但我認為女扮男裝屬喜劇常用手法,必未涉嫌。
  
三、這種改編可視為舊戲新拍。我國十多年來多有戲說歷史劇,與之性質不同(嚴重編造情節)。
  
四、片名來自於The B-52's樂隊的歌曲《private idaho》,歌詞中有幾個詞是關鍵的:
  You're living in your own private idaho寂寞、異類
  Living in your own private idaho
  Underground like a wild potato.渺小,無人留意、貧賤
  Don't go on the patio.露台
  Beware of the pool,
  Blue bottomless pool.警告
  It leads you straight
  Right through the gate
  That opens on the pool.危險
  You're living in your own private idaho.
  You're living in your own private idaho.
  Keep off the path, beware the gate,在鄉間開車的感覺,自然是美的,人是危險的
  Watch out for signs that say "hidden driveways".鄉間私人車道,可使摩托車手致傷
  Don't let the chlorine in your eyes氯
  Blind you to the awful surprise可怕的驚喜
  That's waitin' for you at
  The bottom of the bottomless blue blue blue pool.無底;藍色暗指情色,
  You're livin in your own private idaho. idaho.
  You're out of control, the rivers that roll,失控,如流動的河水
  You fell into the water and down to idaho.跌落
  Get out of that state,告誡
  Get out of that state you're in.
  You better beware.
  You're living in your own private idaho.
  You're living in your own private idaho.
  Keep off the patio,
  The lawn may be green綠色暗指和平
  But you better not be seen
  Walkin' through the gate that leads you down,引誘你墮落
  Down to a pool fraught with danger
  Is a pool full of strangers.
  You're living in your own private idaho,
  Where do i go from here to a better state than this.
  Well, don't be blind to the big surprise大驚喜,像魚(魚雷?)
  Swimming round and round like the deadly hand死亡之手
  Of a radium clock, at the bottom, of the pool.鐳鍾=殺手
  這首歌講的是:追求理想與追求的風險。池塘和水是沉溺的象徵,很美,但也很危險。你私人的愛德荷,追求自己獨有的理想是孤獨的。美國西部的象徵意義。
  
五、表演上,胖漢對應胖漢,市長兒子對應哈爾親王,表演上都帶一點舞台味(stagy),如鮑伯進門求見史考特,史考特背對鮑伯,極有舞台效果。但總體上沒有莎劇的味道。最有舞台味的要算鮑伯的表演。
  
六、附錄:哈爾親王的一段著名的話:「我完全知道你們,現在雖然和你們在一起無聊鬼混,可是我正在傚法著太陽,它容忍污濁的浮雲遮蔽它的莊嚴的寶相,然而當它一旦穿破醜惡的霧障,大放光明的時候,人們因為仰望已久,將要格外對它驚奇讚嘆。我要利用我我的放蕩的行為,作為一種手段,在人們意料不及的時候一反我的舊轍。」(朱生豪譯)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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