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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之王--Kings of the Road

公路之王/KingsoftheRoad/公路之王

7.7 / 6,439人    175分鐘

導演: 文溫德斯
編劇: 文溫德斯
演員: 魯迪格福格勒 漢斯.奇許勒 麗莎克羅伊策 Rudolf Schundler Marquard Bo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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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涼

2009-09-23 17:23:50

靜默流動的時間旅程


我曾經歷過許多個旅途中的夜晚,乘坐的火車常常會停靠在某個不知名的過路小站,夜半醒來,從車窗望出去,仍能感到窗外的夜色是安靜而流動的——微弱的燈光、搖擺的樹枝、荒郊野外淅淅娑娑的各種聲音。這種時刻與電影《公路之王》中的景像極為相似:男人躺在行駛中的客車上,仰面能看見車頂透明玻璃窗外流動的雲彩。旅途中的人們會為這樣的時刻上癮,生命彷彿擺脫厚重的質地,走在路上,輕快而充滿誘惑。

半個多世紀前,年輕人企圖從工業化社會回歸到自然的原始生存環境,他們在66號公路上留下生命的足跡,東起伊利諾州芝加哥,西至聖塔•莫尼卡,近4000公裡的旅程,像一場青春的冒險,邂逅不期而至的自然天色、美景、廢墟、遺蹟以及對於那些遺蹟所承載的傳奇故事的想像,種種奇特的人事。儘管初始攜帶著無可救藥的寂寞傷懷,但在路上,生命的激情是不死的。道路的前方綿延未知,也因此充滿奇蹟與不可預見的力量。

維姆•文德斯1976年的電影《公路之王》,又被譯作《時間的流程》,在近三小時的時間裡,我們的視線追隨著黑白影像里兩個失意男人的旅途。他們行駛著大巴穿過空曠的公路,伴隨著流動的美國音樂,保持著在路上的狀態,沒有背景,沒有規則,沒有目標,在路上就是生命全部的意義,真實而自然,世界就是他們的家園,所有的生活所需都依靠原始的自然條件,這種以天為蓋地為廬的生活狀態有時候像是一段精神跋涉,跨過漫長旅途為自己的精神困境尋找解藥。

起初,電影沒有過多交代這兩個男人的背景,我們只知道布魯諾是個四處飄蕩的電影放映機修理工,開著他的大巴,瀟灑地穿越市鎮,在一個個小影院的放映室裡顯示一點微不足道的手藝。然後遇上一個受挫折的男人羅伯特,搭了他的車,兩個人一起流浪在路上。陌生的兩個人,不彼此交代背景,沒有過多的交談,沉默地面對著天地自然的一切。他們因為失意而開始了追尋自我的旅程,帶著迷茫上路,對照著曾經的失敗,自責並追問,企圖在旅途中尋到答案。

羅伯特經歷了妻子的離棄,失意與傷懷纏繞著他,與父親之間也有著難以解開的鬱結。而布魯諾無法擺脫的孤獨感導致他在旅途中即使邂逅了心儀的女孩,也沒有辦法去愛,孤獨感帶著毫無商榷的力量攫住了他。這兩個男人的旅途,歸根結底,是一場寂寞的旅途,在黑白影像里尤為突出。

但他們彼此相伴,走過了很多地方,每一次太陽的升起都是一場新的邂逅,前方永遠埋伏著未知。當旅程越來越長,他們也越發釋然。在路上短暫的邂逅,共同走過一段解答失意的旅程,然後在某個尋常不過的早上,毫無徵兆毫無預計的告別,就像曾經忽然降落到彼此的生活中一樣,自然地告別,就像一首輕快的民謠,飄在風裡,划過生命。在旅途中發生的過往,隨著身後越發遙遠的路途一起留存於時間,歸於靜默,彷彿不曾發生過。

近3小時的電影,情節卻簡單到幾句話便可概括,但這影像卻充滿詩意,簡潔、緩慢,可能與文德斯本人對攝影的熱愛有關,他的畫面里充滿了一種深情的凝視感。

規避表意太多的語言而可能引入的誤區,文德斯與他喜愛的小津安二郎一樣,迷戀於黑白靜默的影像,並不完全信任語言所帶來的價值,轉而將欲訴說的一切交由影像來呈現。幾近於無的戲劇衝突,視角平靜而冷漠,即使生活的佈景有多傷感,在路上的這一刻,有耳邊呼嘯而過的風,有音樂,生活便是流動而鮮活的。

文德斯無疑有著難以釋懷的公路情結,《公路之王》與《愛麗絲漫遊城市》、《歧路》並稱為其旅行三部曲,無一不圍繞在路上的故事而進行,這種歐洲式公路電影奠定了他的早期電影風格,其後的《德州巴黎》中,男主角同樣是因無法面對自我困境而流浪在路上。與「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式公路電影不同,文德斯的流浪者有著更多的疏離與空茫感。

電影中伴隨著「在路上」而頻繁出現的公路音樂,多數是民謠伴隨著輕搖滾,文德斯認為:「美國來的音樂代替電影所喪失的感性之勢:融合藍調、搖滾與鄉村音樂,而產生一種不止是耳朵能感受到的經驗,它是看得見的東西,在時間與空間裡自成形象。」

電影的結尾設置頗為奇妙,重新走在路上的布魯諾與羅伯特呈現出文德斯想表達的兩種觀點,有對理想生活憧憬的美好一面,同時也並不迴避地提出對電影的擔憂。兩人乘坐的車交錯而過,羅伯特遇到了一個天真孩童在描述他所看見的國家:軌道、砂礫、時刻表、天空、雲朵、拿著行李廂的男子,笑著…就這麼簡單。而布魯諾在電影放映室裡邂逅的一個影院女老闆,她喃喃自語:「電影是能看見的藝術,不想強迫自己,像那些十分愚蠢的傻瓜那樣演繹它,內在的樂趣盡失,扼殺了他們自己的和世界上所有的感覺。」文德斯借用兩種聲音表達出自己的態度,對兒童視角的理想憧憬,以及為美國文化對歐洲電影形態衝擊的擔憂。

這種文德斯早期的電影語言,緩慢近乎凝滯,有感情有態度。而在他的公路情結里,一如蘇珊桑塔格所說:「……意味著將一個人置入『與世界的某種關係』,這種關係令人覺得像是獲得一種知識——因此也像握有某種力量。」

                                        (《看電影》402期)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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