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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有來生--Eternal Beloved

爱有来生/银杏,银杏/EternalBeloved

6.9 / 236人    n/A

導演: 俞飛鴻
編劇: 俞飛鴻
演員: 俞飛鴻 段奕宏 姚櫓 李佳 涂松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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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註銷]

2009-09-21 15:59:41

《愛有來生》:茶涼了尚可續,人走了何以憶?


阿明:今生的我還在等前世訣別的一淚詞;手握杏葉的承諾而你此刻身在何處。
阿九:如今的我仍在煮青花瓷杯的半盞茶;可你轉世的臉孔究竟輪迴在哪一戶。

1.
所謂三世情緣。

第一世,他作銀杏,她為杜鵑。
第二世,他作馬賊,她為人俘。
第三世,他作尾生,她為羅敷。

2.
雅萍(原著中阿七)對小玉說:真是見了鬼了,上山忽然走錯道。平時走了千百回的,閉眼我都能走到的,噯,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明明看見院門了,就是偏偏走不到這。真是活見鬼。(原著此作「我真覺得奇怪,昨晚從山下走到這兒竟足足走了半夜,平時一小時也就足夠了,怎麼會忽然迷路了。不過我總覺得不對,總覺得明明已到這院門外,偏偏就是走不到。」)

一樣的石桌石凳,是須蘭脫口而出的「狐狸下棋處」?一樣的院中大樹,女主人公絮叨去時經夢,鏡頭輪迴式經她背過到面前,「我好像也是煮好了茶在等人,不記得是在等誰了……」鏡頭再轉一圈,女子倆對牢梳妝鏡,彷彿前世也有過的,前世與今世的重疊,本我與鏡我的對比,鏡照般一式一樣。鏡後瓶中杜鵑火放如舊,卻非當年他送的那一枝。

阿明駕輕就熟的來到,小玉(或阿九)按捺牢心悸(或心喜?)請他坐下喫茶。鬼語人言,幽明殊途,聊齋情景。「我端起桌上的茶杯,茶已涼了,靜靜的,有半卷的茶葉半沉半浮在中間,像有一種古老的傳說在沉沉的空氣中凍結著,露著一半結局,捲著一半人生。」

他剛走,她即刻想念,念他輕聲嘆「哎,阿九」。語氣這樣輕柔,彷彿略重,詞藻中的阿九會碎,「她恨我,開始時我不知道,後來我才慢慢知道,我一直對她很好,唉,阿九。」

哎,她開始聽他說她,哦,不是她,是她。

3.
她是陌上花開好,他是行馬過路客,本該沒緣法轉眼分離乍,卻不想他噠噠的馬蹄兀自驚醒了一場春夢(原著里「弟弟上山打獵,是追一隻鹿,不知不覺走到山的那邊,山的那邊是大片大片的桃樹林,那時節正值花盛時節,開得煞是燦爛,桃樹邊是傾瀉而下的瀑布,弟弟看見了一個女孩子正坐在溪石上看書……」 )。她怎可以那般美,美得觸犯了他。「她喜孜孜而坐……她的人,竟像是春濃時偶從花樹下過,無意間落英滿身,這樣的草草,這樣的天成,使從她身邊走過的人唯有思無邪,連艷羨的念頭都不想到有。」(須蘭語)可他見了她,變得思有邪,不顧她願強搶策馬而去,他們追逐於青天白日流水湯湯,好比是伊甸園初生的亞當夏娃,因未吃得蛇誘勸之果,是以豪不開竅,只好用搶的,最原始最直接的慾念催生情意萌芽。他像孩子得到禮物藏著掖著不肯給人瞧,那種忽而成了自己的莫名歡喜,真不知如何才好,只得纏縛她,呆看她一宿,是《詩經》裡說的,「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她卻不為所動,明眸烏絲朱衣,散著不容侵犯的決絕,她一直走一直走到山頂去,望著山那頭直至斜陽落,他尾隨其後,微風拂過兩人的衣裳,此間,天地有大美,跡近於無形,他不懂她,但決定娶她。新物握在手的進退兩難,過份激情怕嚇壞了她,冷置她又心有不甘。待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開,他採擷歸來,妝點一室,其情殷殷,為她,那紅便像新婦嘴上細擦的胭脂。她不是不曉得他魯莽而笨拙的討好,可惜恨如山不平仇似海難填,此怨澆她長大飼她成形,藏在血液裡的東西,時不時警惕你犯戒,不能輕易給抹煞。他畫她,贈她禮,試盡百寶只為美人千古笑,看那走石飛沙也為伊心跳。長日無事,他僅僅看她,看她繡杜鵑,彷彿看她和看本身便即人世間最大的吉祥事。她能說話,但不敢說話,她怕一開口,就坐實這份情,再也瞞它不住,一任數年錘鍊精心偽裝統統泄了底。於是乎她的無言以對化作千萬次的重複——「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以抽身續茶的藉口來暫緩自己快將離體的心,伊心事那麼重那麼重,還要銀漢無聲轉玉輪。原來所有的淡淡,都埋著幾許深深。然而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原可以更懂她些的,卻叫年少氣盛的驕矜蒙住塵。

「她一定不願意的,你那樣的把她搶來。」小玉總結故事,阿明聽了說:「是啊,她不會願意的,她怎麼會願意呢。」

後來的後來,人人都似編劇,各個猜得出結局。女子是仇敵的二代,與乃哥合謀來報仇,男主人公的大哥因她泄密而亡,他痛徹心扉顫抖持槍,面對那個美麗的誘因,遲遲下不去手,他痛,她何嘗不感同身受。在為愛情犧牲的方面,總歸女子多勇敢,「砰」的槍響結束餘生,身邊汪滿血,臉頰還掛著桃花樣微笑。她一字一血道:「今生今世,我們所走的路都錯了,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來生我們再會,來生我會等你。」那時那刻太陽剛好初升,燦爛陽光照得一樹絢麗。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造就了一場錯誤的相遇——
「我走在迷霧花園裡尋找愛走過的記憶
半清醒半迷醉來去的痕跡
夢醒忽然發現已經不是原來自己
一顆心徒留下錯誤的相遇」
時間地點就是對,人又錯了,怎樣都錯過,或早或晚。

他們相約來生見於銀杏樹下,「杏」也「信」耶,它意喻「一生的守候」。
耗費五十年他才恍然悟出,只要她是幸福的他其實就已經等到了結果,這幸福是否他所給予抑或等不等得到她人,已經不重要。

4.
俞飛鴻是這樣的女子,大方,清爽,知性,美的有些許強勢,台前聊天會言及《海上花列傳》,語調輕柔婉約,語氣直面可辨,私底下人稱其「飛哥」,如果對手不是段奕宏,恐怕壓不住她的大氣。影片裡她仍作可觀的少婦扮相,乍看依舊是《亂世桃花》中外柔內剛的柳絮,身邊少了裴元慶同秦瓊,其實原著《銀杏,銀杏》多處指有桃花,不知緣何電影改作杜鵑,其實桃花好,花語「愛情的俘虜」,正應了情節;再看倒彷彿驚鴻仙子重現江湖,端的聰穎比過趙敏氣度賽過盈盈。須蘭講,因驚,故而艷。仙子名楊艷,俗,但配她,但覺名如其人。甫一登場,便覺「驚鴻」兩字,莫不是為她而獨設,結尾倒於李尋歡手,懨懨說,如我這般女子,怎可忍心活至雞皮鶴髮?在我最美麗的時候死在我最心愛男人的懷裡才安。幾幅近景,不免實心道,最怕英雄陌路美人遲暮。

當初王朔一句「為什麼你不自己拍呢?你行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使她下定決心十年磨一劍,至今,劍打磨出來了,能不能嘯江湖,還得票房與口碑說了算。縱觀此前上演的兩部女導演作品,均獲佳績。俞女既無依萌的豐厚資金,亦無姚樹華的明星陣容。單靠自強挑大樑,想這十年,一幕幕戲早在腦海中來回走了無數遍,好也不好。好處是熟,壞處是太熟了,不容別人質疑。影片的音樂和畫面均相當質感,草原戲甚有《臥虎藏龍》的氣息,段奕宏幾聲無詞句的吼也頗有山寨氣,生來就跟馬痞似的,可馬痞亦為柔情漢,衝突的戲碼怎能不好看。

它具備所有紅到發紫的條件。唯美,悲劇,人鬼痴纏,前世今生;編劇是張派作家,文藝青年的大愛;攝影黎耀輝,攝影助理何寶榮,熟悉透頂;剪輯林安兒更一流,磨刀霍霍向大片;錄音美術服裝設計,皆有頭有臉人物,隨意拉出哪個來,都是獨擋一面的。本欲七夕上映,卻因故推遲,趕上鬼節,哭笑不得,冥冥中自有定數。在大光明看上午場,左右不過十人,映後沒幾天就碰撞全民悶鍋群戲《建國大業》,匆匆端盤子下台,輸在節骨眼上。可就是這樣一部從頭至尾無有懸念的純情片卻令我泣到失聲,或許活見鬼了吧。

回程途中見報有登,《人鬼情未了》的男主角派屈克因胰腺癌不治去世。

5.
「『不,』他長長地吁了口氣,凝目仰視著那清冷的月亮,『開始幾天,我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她害死了大哥,我恨她,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做了許多個夢,總是夢見她那樣微微笑著端一杯茶,跨進門來,總是夢見那照得一樹絢麗的銀杏樹,我喊她,她卻不回答,我猛地從夢中醒來,那一剎那我清清楚楚地認識到,原來她在我心中是那樣深,不管我恨她,或者是喜歡她,如果讓我選擇一次輪迴的機會,我會選擇跟她待在一起。』
『後來為什麼沒有?』
『等我明白這一點,再去追她,已經晚了。』他平靜地說,可是難掩心中的傷痛,『她以為我仍在世上,便急著進入輪迴,再人人世,她認為我會在上面等。』
『可是你下來找她了?』
『嗯,』他微微點頭,『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進入輪迴道,我恐怕……今後再也找不到她了,這一念之差,唉,這一念之差,可能會使我們錯過千百萬年,才有一次相逢的機會。』
『那你怎麼辦?』
『我?我守在輪迴道的附近,我總覺得也許有一天她也忽然回來,如果我再走了,可能又生差錯。』
『可是她不是上來了嗎,如果她忘了她前生的事怎麼辦,她怎麼知道你在下面等她。』總覺得有些事忍不住要問個明白。
『不,她會知道的,她會知道的……』他喃喃地道,忽然他凝目注視著我:『她也許會忘了,可我一見面就會認出她,就算她忘得太多太多,可在她心裡總有一種深切的思念,我感覺得到,也許……也許她會到這兒來。就算她忘了她說過的每一句話,許下的每一個諾言,可我會永遠記著,只要她哪怕在無意中說出多年前曾說過的一句話,我就知道她沒有真的忘記,有一天我會等到她。』
我傻傻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說:『她多年前說出的一句話?』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而眼裡的銀杏樹卻不再黝黑,彷彿閃躍著陽光,那照得一樹的亮麗呵。」

愛恨情仇都是戲,做的好皆可楚楚。類似片不計其數,卻存幾個能記住?
阿明和阿九全力演繹了他們自己,局外人明眼,局內人糊塗,國人的精髓全在個「等」字上頭。沒有等便沒有愛。等的途中驚現愛的存在。
然而,在無限重複的遇見中,竟無一次是對的遇見。

6.
他們說,走過黃泉路,踏過奈何橋,就能望見三生石,它刻滿每個人的前世今生和來世。包括樹下的等待,花前的諾言,月裡的簫聲,風中的眼淚。
阿明期限已到,不知是否還能重入輪迴道,若不能,恐怕是要魂飛魄散了吧。作為一個鬼,最怕的事莫過於此。而終於知道前因後果的阿九,餘生該如何渡過,恐怕不會再寫信給秦言訴愛意了,誰知道呢,影片總在最討巧的地方戛然而止。
也許阿九選擇再死一次,去追尋他的腳步,自絕於銀杏樹下,只是這一次,又要錯過多久?再等「僧敲月下門」,再盼「幽期不負言」,五十年,能等得到,屬幸運事。多數再不會碰見,沒準縱使相逢應不識,便是識得又怎知對方還記得?也許大家都忘記了,從此擦身而過——相逢卻不能相識……相認卻不能相和……相遇卻不能相知……相愛卻不能相守……
「眼淚在閉上雙眼前和濺出的血凝結,好想再好好看你一眼在喝夢婆湯前。」

「我是誰,我是誰。是誰的血,一滴滴滲入樹根的泥土,是誰的眼睛憂傷地凝視著我,是夢著,是醒著,是前生,是今生?回過頭,卻見那僧人,微笑地注視我,眼中卻隱隱閃著淚光。
那是誰?那個僧人?那棵銀杏樹在嘆息……滿山谷的桃花啊,那樣多,那樣多,是誰在桃花的小徑上緩緩下馬?清冷山水?哪兒來的清冷的水紛紛濺在我腳上。
燈光下,好暗的燈光啊,院內的銀杏樹葉彷彿在嘆息著,茶已涼了,茶已涼了。
『喂,你等我,你等我一下,我們約好的,要等……』
我聽見自己在大叫,那個黑衣的僧人卻緩緩地遠去,他憂鬱地俯視我,我知道他再也不會來了,再也不會來了。
早上醒來時,自己卻聽得阿七在院中驚叫,急忙趕出時,只見院中那棵極古的銀杏一夜之間竟枯死了,而太陽初升,照得一樹絢爛。我一低頭,淚水不禁流了滿面。」

7.
那一世,你為杏樹,我為桃花。
那一世,你為槍手,我為敵女。
那一世,你為痴鬼,我為人婦。

倏忽一念,三生已過……來生,你還在嗎?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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