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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不不

2009-09-01 10:39:00

《雲上的日子》:不存在的愛情


   他是一名騎士,沒有肉體,只有一副鎧甲。夜宿城堡,貴婦人瘋狂地愛上了談吐不俗的他,費盡心機想和他上床,可騎士和貴婦人聊啊聊啊,聊到天亮,鎧甲還在身上。卡爾維諾的《不存在的騎士》這一細節,更像個隱喻,愛情就是那披著鎧甲的騎士,如果把鎧甲脫了,裡頭是空空蕩蕩的,我們沉迷於那副鎧甲,或者一相情願地把鎧甲等同於肉體,認為那就是愛情。
  
    安東尼奧尼《雲上的日子》要乾的活,就是拆開盔甲,看那不存在的肉體,看那不存在的愛情。他和她相逢在騎廊下,濃霧瀰漫,可遮不住她的美麗。沒有激烈的舉動,沒有感人的表白,可他們交談得那麼融洽,那麼自然地接吻。旅館的那一夜,他和衣而臥,似乎在等待就在隔壁的她的到來,而她同樣在等待著。那一夜什麼都沒發生。就這樣相忘於江湖,一晃兩年,兩人從沒有見過面。又一次不期而遇,他到了她的住處,再多的傾訴、猜疑、怨言都是多餘,歡欣如水流淌,兩個光潔的身軀在燃燒。他的手沿著她的身體流動,但始終沒有碰到她,他的眼神痴迷,可疑惑的成份越來越多。他起身下樓,回望那扇窗,和那扇窗之後的她。這聖潔的愛,虛幻如窗外的景緻,看得到它的美,卻不可觸及。他似乎更願意就停留在虛幻之中,把她,把愛情停留其中,看得到美,不要去觸及。就留下那副鎧甲吧,望著它,愛著它。
  
    所有的愛情都是在瞬間產生的,像划過的火柴,在瞬間產生火焰,像夜空中綻放的花朵,悄然間香氣瀰漫。他第一眼看她,就被她的眼神迷住,焦灼不安的,燃燒般的,無辜的,小孩一樣的潔淨,不可捉摸的神秘的湛藍。他凝望她,而她感到緊張,感到這眼神的熟悉,有一種不可阻擋的傾訴慾望。我殺了父親,刺了他十二刀。她的話似乎並沒有嚇跑他,反而引起他更大的興趣。你讓我想起一個人。她的話似乎有更多的潛台詞,想起誰?父親、兄弟、警察,抑或情人?抑或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只是隨口的一句話?他和她在床上纏綿,第一個故事掩去的性愛場面,在第二個故事中鋪張地講開了。這兩個實實在在的肉體,在試探,在耳語,在猜疑中舞蹈,在歡欣中哭泣。互相撫慰,又互相傷害,互相坦白,又互相背叛。安東尼奧尼似乎要在這個故事,補充上一個故事的另一面,即使是脫去鎧甲,即使是摸到肉體,愛情還是遙不可及,像個夢。或許,我們只是需要相互溫暖,所謂愛情,只是個華麗的藉口而已。
  
    往往,我們會把愛情裝入婚姻這個鎧甲,我們認為這樣安全、恆久,往往在裝入之後,我們就只看到鎧甲,不再意識到裡頭可能已經是空空蕩蕩,往往在鎧甲陳舊、破爛,我們欲除之而後快時,我們開始懷疑自己,當時裝入這個鎧甲的,真的是光鮮的愛情嗎,難道愛情真的像空氣一般地消散了嗎,或者從來就沒有愛情,只有自以為是的幻想。第三個故事,他有了外遇,知情的妻子鬱悶不堪,借酒澆愁,他回到家,看到醉了的妻子,心生愧疚,隔著玻璃,吻她。光影之下,好像他並不是吻她,而是在吻自己的影子。或許所謂愛情就是自戀。妻子決定離開他,找了一處住所,沒想到的是,這所房子的男主人也在經受煎熬,因為成天忙於生意,妻子已經離開了他。沒完沒了的傷害,直到厭倦,沒完沒了的謊言,直到連說話的慾望也沒了。有時候,我們會痛恨起婚姻這副鎧甲,都是因為它,把愛情藏起來了,藏丟了。可細細一想,錯不在鎧甲,錯在愛情的虛無縹緲。
  
    丈夫的情人講了一個故事,商人請工人搬行李上山,走到一個地方,工人停下不動了,商人死活叫不動他們。過了一會兒,工人又上路了。領班解釋說,他們走得太快,把靈魂走丟了。我們是不是也走得太快,錯過愛情,或者把愛情丟了?安東尼奧尼把鏡頭放慢,對準那一對少男少女,聆聽,尋找愛情。他一路和她交談,他說她肯定是戀愛了,因為臉上有一種擁有愛情的滿足,他跟著她進了教堂,在祈禱聲中昏然入睡,等他醒來,又在教堂外發現了她,又是一路往回走,這個嫻靜的美麗女孩,有種無法抗拒的魅力,他向她表白,追問她是不是可以繼續交往,追著她到了房間門口。她回過頭來,照樣是那種安靜如水的眼神,她說,我明天就要進修道院了。要是我愛上你了呢?他問。那就像在明亮的房間點上蠟燭。她回答。他悵然而去。從來就沒有發生過愛情,他看到的只是一副鎧甲,這一次換成了信仰,有了信仰的她恬靜滿足,男孩的愛只是蠟燭,而擁有信仰的她,整個房間都充滿亮光。而我們看不到擁有鎧甲之前的她,到底經歷過什麼,她說她不怕死怕生,到底是什麼導致她如此的厭倦,連愛情也無法改變。或許,只是這女孩更清楚地看到愛情的虛幻,她不再相信不存在的愛情。安東尼奧尼說出某種真相,像說出皇帝新衣秘密的小孩,可我們還在相信著,相信不存在的愛情是存在的,我們把鎧甲視同肉體,不願意揭開謎底。如果看到鎧甲之下的空空蕩蕩,那是一種多麼深重的惶然啊。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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