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苼菛
2009-08-24 07:13:07
未知死,焉知生?
第一次看《入殮師》的時候,我就籌措著這篇文章了,卻是一直沒有時間,沉澱下來。於是我決定再尋找一個適合的天氣,適合的時間,適合的心情,再看一遍《入殮師》。
生命是什麼?生命不過是一個過程,生與死,是永恆不變的運行定律。在我們歌頌生命的繽紛的同時,死亡無時無刻的存在著,可以選擇無視,可以選擇忘記,卻不能逃離。影片一開始的那一段《歡樂頌》,是對生命的讚美,在劇情展開時,投入朝陽的氣息,生機勃勃的光,正是無處不在周邊流動運行的事物。
在同一個時刻,有無數的生靈降落在這個世界上,卻也是在同一個時刻,有無數的生靈離開這個世界,我們看不見,並不代表不存在。正是因為有死亡,所以活著是如此珍貴美好的事情,正是因為會失去,所以擁有時必須懷著虔誠與感恩。永恆不變的,只有時間一直流動。
演奏著小時候的大提琴,通過這種「物」的載體,讓主角回到兒時的往昔,在孩童的記憶里,尋找著過去存在的證明,回憶著人生這一路走來,著實不容易。而對於死者,死去的人,他們存在過的記憶,則是留在眾人的心裡。在生命中偶遇的每一個人,都曾經與你分享過你的人生。緣起於相遇時的微一頷首,緣盡於相背時不曾回頭,緣,存在過。在芸芸眾生中,眼神的接觸,輕微的擦肩,談何容易,人生從來不容易。
在生命的最後,無法挽留。當靈魂跨越了那道門,肉體不會再作出任何回應,即便你後悔的一切種種往昔,你珍惜的一切種種往昔,都已過去,都已消失。死。一切塵緣皆斷盡。我們能留住的,便也只有音容笑貌,無法對靈魂做出告別,期盼揮手再見的回應。於是入殮師對死去的卻還具象的肉體予以虔誠,用溫柔的手法,溫柔的態度,溫柔的微笑,去擦拭死者的身體,換衣,化妝,在生的最後一程,感激地送其上路。
裡面有兩個細節,十分發人深省,一是用死者生前用過的唇膏為其化妝,一是入殮浴場老闆娘的時候,幫她圍上她生前的圍巾。便是在這些「物」的載體中,喚起親友對於她們生活的點點滴滴的記憶,曾經分享過她/他的生命,而今,她/他要獨自旅行了,載著生前所有的回憶,通過這道門,從一個世界,走到另一個世界。或是說,從這一段旅程,踏入下一段旅程。生命本來就是一段旅程而已。親戚,朋友,陪你看過人生的一道道風景,而其實,誰都有結束的那一刻,未能超脫,不可逃避。
悠揚的大提琴,緩慢而溫柔;鋼琴的伴奏,靈動而閒悠。如何去對待我們的生活,如何去對待我們的生命,是有心人亘古不變尋找的意義,如果終將要死去的,何必急著彈奏,放慢腳步走,會看清身邊更多美好的風光。
在這裡不僅對日本這個民族表示一下敬意,他們在思考生命,在思考人生,在思考死的哲學,活的態度。我們作為一個擁有燦爛文化的文明古國,卻摒棄了很多本來屬於我們的文化,而在急躁冒進的照搬外來的文化裝點門面,卻不知道,大花臉其實是醜角。並非說一味守著傳統就是好事,關鍵在於我們對傳統文化的態度。對自己祖先不虔誠,又如何想當代有民族凝聚力,自尊心呢?
遠古的文化,是我們作為華夏民族一路走來,存在過的記憶,在龜甲上,在竹簡上,在鼎文里,在綢帛中……這些寄存於文字的歷史,是燦爛文化的一部份,但只是文字的佐證,只能在意識中形成,通過教育出版物媒體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而我們的古建築,卻是實實在在的「物」。個中蘊藏的歷史意義,通過環境空間的敘述,把你帶回從前,了解先人的意志。如果說文字是虛的介質,那麼文物便是實的介質,虛實同構,移風換物,我們可以知道,祖先一路走來,著實不容易。而今天要破壞,卻是輕而易舉。
消逝的,不會再現。文物建築相對於現代建築,就好比死相對於生。它的功能已不復存在,它的使用環境也不可再,它風燭殘年的立在那裡,看著我們營營役役,一代又一代。那麼,它寄存的歷史記憶,就不只是我們今天所能看到的。跟隨著時代的變遷,它知道從前發生過什麼事,它承載著祖先們的記憶,它承載著祖先們的智慧,它承載著即便平淡無奇卻是實實在在存在過的意義。我們能夠用簡單的推土機對待我們的過去嗎?就好像看著自己親人,被草蓆一捆,扔進爐子裡,你忍心嗎?你甘心嗎?我傷心。
是的,新陳代謝,歷史的殘酷之處便在於此,沒有永遠存在的事物,李代桃僵,陳舊的過去總不如新鮮的當下引人關注,不合時宜的,終將要淘汰。如此,我們不再需要道德仁義,我們不再需要尊老愛幼,人與人之間彼此陌生,社會也不會再有誠信,不再有守望相助,人情淡薄,禮崩樂壞。效率,效益,效果。功利主義的態度,只會令生命活的空虛,令社會變得糜爛,令我們正在書寫的歷史,不再產生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