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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沙十萬里--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

西部往事/狂沙十万里/万里狂沙万里仇

8.5 / 348,875人    Italy:175分鐘 | 165分鐘 (international version) | Finland:137分鐘 (1970) | USA:145分鐘 (theatrical version)

導演: 塞吉歐李昂尼
編劇: 達利歐阿基多 Sergio Donati
演員: 亨利方達 克勞蒂亞卡汀娜 查理士布朗遜 傑森羅拔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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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註銷]

2009-07-14 04:16:45

萊昂內的西部絕唱


塞爾喬·萊昂內的西部絕唱

《西部往事》的導演塞爾喬·萊昂內在今天可以說是地位崇高,全球影迷對他的敬仰之情溢於言表。殊不知,萊昂內當初的發跡正是願與自己作品對西部片慣例的顛覆與突破,用類比來說,他可謂是60年代的昆汀·塔倫蒂諾。60年代的美國,冷戰、越戰、性解放運動等重大事件此起彼伏,在影院中,模式日漸僵化的傳統西部片已不再吸引觀眾,而正在此時,萊昂內摸準了時代的脈搏,與當時的菜鳥演員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聯手打造了一系列不按常理出牌的義大利西部片。在這些作品中,萊昂內模糊了正邪之間的界限,著重塑造了一個個酷到極致的反英雄符號,並將暴力元素在螢幕上放大,直接的刺激著觀眾的感官。這些元素與傳統西部片架構相雜糅,帶給了觀眾極大的視覺衝擊,並被眾多後起者跟風,改變了美國西部片的發展方向,萊昂內也由反賊化身教父,成為眾多影迷的偶像。然而,萊昂內卻被自己的盛名所累。他厭倦了在前作當中過度美國化的思考方式,意識到自己必須有所突破。他下一步的計劃是拍攝一部黑幫片《美國往事》,但片商看重的仍是他的義大利西部片低成本高票房的潛質,於是在談判過後,萊昂內同意為片商拍最後一部西部片——《西部往事》。《西部往事》拍攝成本300萬美元,比萊昂內前五部作品的成本加起來還要多,而萊昂內的野心,也正是打造出一部空前絕後的西部片。
下面,筆者將從幾個角度談談這部電影。

A 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本片有著影史上最長的片頭段落(title sequence),這正是為了烘托查爾斯·布朗森飾演的獨行俠出場時的緊張氣氛,而獨行俠吹著口琴,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出場方式,更是突出了這個角色的神秘感。乍一看,這個角色與黃金三部曲中的金毛仔有些相似,同樣少言寡語,同樣槍法神準,但是隨著劇情的發展,你就會發現這個角色的性格要陰暗許多,因為他來到這個小鎮的目的不是淘金,而是復仇,對像是法蘭克。
下一位出場的人物便是亨利·方達飾演的法蘭克。為了表現他的狠毒,萊昂內讓法蘭克一出場便製造了一起滅門慘案。這種性格塑造方法,有些類似於《善惡丑》當中對天使眼的塑造,只不過法蘭克比天使眼更加狠毒,為了銷毀證據,不惜殺死一個天真男孩,這個橋段不禁讓觀眾不寒而慄。
另一個牛仔——夏延的出場則多少有了些黑色幽默的意味,仍然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只不過口琴聲變成了凌亂的馬蹄聲和肆無忌彈的槍聲,而夏延現身時黝黑的膚色,濃密的鬍鬚以及舉手投足之間顯露出的放蕩不羈,像極了《水滸傳》裡面的綠林好漢,接下來他手腕上的鐐子更是證實了這一點。在身手上,夏延絕不比前兩位牛仔遜色,火車上的槍戰便突顯了他智謀的一面;不過在性格上,夏延就顯得有些憨直了,這一點可以在他被獨行俠出賣的橋段中發現。
與三個男人的出場相比,歌迪亞·卡汀娜飾演的吉爾的出場便凝重了許多,原因是在她出場之前,觀眾已經目睹了她丈夫一家人的悲慘遭遇,當鏡頭切換到她的來到時,我們不僅同情起這個已經成為寡婦的女人,害怕她無法承受這樣的重負。而此後的劇情則證明了觀眾只是在多慮。吉爾沒有被這個意外擊倒,並且她用柔弱的身軀勇敢的扛起了亡夫留下的遺產,她的堅韌也得到了三個男人的尊敬,於是,吉爾這個角色成為了電影中的一個情感中心點。
三個男人的角色設置讓人依稀嗅到了《善惡丑》的味道,然而《西部往事》並不是另一部《善惡丑》,這之間的區別也不僅僅是多出來的一個女人,而是因為除了獨行俠與法蘭克之間的恩怨外,它們之間的爭奪與殺戮都是為了——

B 一條鐵路
鐵路一直是西部片當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就像警匪片中不能沒有警笛聲一樣,好萊塢的經典西部片中也不會缺少火車的汽笛聲。然而在大多數西部片裡,鐵路僅僅是一個運載槍手的工具而已,這顯然不是萊昂內的用意。在《西部往事》中,鐵路時代是一個宏大的歷史背景,偏重角色的一切行為,都無法從歷史舞台上抽離。
《西部往事》中的美國處在鐵路的蓬勃發展時期,鐵路的建設從大陸東海岸綿延到西部,而這鐵路將要到來卻還未到來之時,便是投機商人為了未來下賭注的時刻。麥克貝恩看到了甜水鎮的發展潛能,買下了這片沒人敢買的蠻荒之地,並辛勤的開發它,夢想著有一天能把它建造成一座商業城鎮,而正是夢想為他招來了殺身之禍。
鐵路大亨是另一個滿懷夢想的人,他的夢想是修成一條橫貫美國大陸的鐵路,從而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嚮往已久的太平洋。他也看到了甜水鎮的未來價值,想要用政治手腕將其據為己有,而他身體殘疾,只能靠助手法蘭克才能實現計劃。可偏偏弗蘭可是個用槍桿子說話的牛仔,三下五除二的把麥克貝恩一家滅了口,這激化了兩人之間的矛盾。法蘭克鄙夷鐵路大亨的軟弱作風,而火車大亨也清楚,像法蘭克這樣的幫手野心太大又過於莽撞,遲早有一天會毀了自己的事業,所以兩個人最後的衝突也就無可避免了。
在另一面與法蘭克明爭的是吉爾。吉爾知道法蘭克不會放過她,為了自保,她不惜以身體作為代價,而法蘭克也漸漸被吉爾的魅力所傾倒。但吉爾深知,只有保住這個城鎮,她才能告慰麥克貝恩的亡靈。

C 一個時代的結束
《西部往事》中的每一個鏡頭都流動著濃重的歷史感,這在萊昂內的前作中是很少見的(《善惡丑》中雖然也提到了殘酷的南北戰爭,但與本片相比隻能算是隔靴搔癢)。萊昂內把故事安排在鐵路時代即將來到西部的時期,是一個顯而易見的象徵——一個時代的結束與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時間的車輪總是要向前邁進,但是總有些人無法適應新的生活,比如夏延,比如法蘭克,比如獨行俠。看過電影的人,想必不會忘記法蘭克與獨行俠之間的那段對話:
>獨行俠:你終於發現自己不是一個生意人了?
>法蘭克:只是一個男人。
>獨行俠:一個古老的民族。
時間彷彿靜止,恩怨在這一刻已不再重要,因為他們歸根結底是一種人。他們屬於狂野的西部,屬於無垠的大漠,然而在這一刻,西部卻已不屬於他們了。西部屬於新一代的生意人,屬於將要拔地而起的那些樓房。像他們那樣的牛仔站在高樓上時,會習慣越來越複雜的人性嗎?會容忍人在西部變得如此渺小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基耶斯洛夫斯基說過,人的死因往往只是沒有辦法繼續活下去。牛仔們也一樣,無法選擇繼續走下去,就只能選擇停留在當下,而當下,就是死亡到來的那一刻。
三個男人最終死了兩個。法蘭克在與獨行俠的對決中喪生;夏延在於火車大亨的火拼中中了槍,最後死在獨行俠身旁。唯一沒有死的獨行俠也被夏延言中,拒絕了吉爾的愛情,離開了這個城鎮,繼續漂泊下去,等待死亡的召喚。他們的死亡,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結束,也代表了傳統意義上的西部的消失。
與三個男人形成對比的是吉爾在甜水鎮安定了下來。他與牛仔們不同,一方面,她希望在這裡紮根,因為在一番血雨腥風過後,甜水鎮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她要把這個地方建設成一個大城鎮,以實現亡夫的未竟夢想;另一方面,新一代的西部也需要一個母親的哺育和呵護,而她正是符合條件的一個女人。影片的結尾與吉爾的出場遙相呼應:甜水鎮迎來了第一輛列車,同時吉爾像夏延說過的那樣為鐵路工人們送水,工人們將她圍住,鏡頭漸漸拉遠,重新成為一個廣角鏡頭。與前面的悲愴相比,萊昂內在結尾中要表達的更多是希望:有像吉爾這樣頑強的母親,即使西部已然逝去,西部精神也不會後繼無人。

D 莫里康內的配樂
筆者之所以在上文中沒有提到本片的配樂,是因為莫里康內寫出的音樂是如此卓越,雖然本人音樂造詣並不高深,仍然覺得不把配樂單獨評論,就是對大師的褻瀆。
莫里康內幾乎包辦了所有萊昂內電影的配樂。《西部往事》是一部具有厚重質感的西部史詩電影,節奏較萊昂內之前的西部片節奏減緩了不少,而莫里康內的配樂宏大,悲愴,與電影節奏相得益彰。雖然莫里康內的配樂即使從電影中抽離也不可不謂傑作,但是音樂在影片中的作用更是舉足輕重。作用其一便是對影片敘事的推動。獨行俠的每次現身都伴隨著口琴的聲音,雖然他所吹奏的只是重複的一兩端旋律,這些旋律有隻由寥寥的幾個音符組成,但正是用這幾個音符,莫里康內就將獨行下的神秘感,陰暗的性格以及他內心的憂傷刻畫得十分立體。法蘭克的主題使用了電吉他與絃樂隊演奏,多了些西部韻味,但仍舊黑暗,邪惡,原因是法蘭克殺害婦孺的行徑,而口琴也在這個主題中出現,暗示了法蘭克正是獨行俠的復仇對象。
配樂的另一個作用就是對人物性格的塑造。除了上文中法蘭克的邪惡,獨行俠的神秘外,偏重還有一個很出彩的人物主題,這便是夏延的主題。這段音樂行板般的節奏象徵著夏延是一個始終處於流浪狀態的西部匪徒,而旋律在陰沉中又帶著幾分戲謔,正符合夏延的性格特點。也只有在這段主題中,觀眾才會依稀回憶起《善惡丑》當中的反英雄主題。
配樂的第三個作用,是對電影氣氛的烘托,這一點在三個場景中發揮到了極致。一是吉爾到達車站的場景,曼陀林的獨奏烘托出了吉爾等不到家人的略帶惆悵的心情。吉爾確認無人來接自己後,值得獨自乘馬車趕往甜水鎮。隨著淒涼的女高音,著名的廣角升降鏡頭讓我們的視角越過候車站,掠向狂沙十萬裡的西部景色,此時管絃樂的引入更讓這個鏡頭充滿了史詩的韻味。第二處是獨行俠和法蘭克的決鬥戲,重現的法蘭克主題與口琴的傾訴互相交織,配合著兩人的走位與完美的構圖,讓這場決鬥如死亡之舞一般唯美。第三處便是結尾處第一輛列車來到甜水鎮,管絃樂與女高音的重現,為這部厚重的電影畫上了一個宏大的句號。

原載06年《午夜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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