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送信到哥本哈根--I Am David

我是大卫/送信到哥本哈根(台)

7.3 / 6,757人    90分鐘 | Turkey:84分鐘 (TV version)

導演: 保羅費格
編劇: 保羅費格
演員: 班提柏 瑪莉亞鮑娜薇 吉姆卡維佐 保羅費格 瓊安普洛萊特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毛藝諾

2009-07-03 23:14:40

【阿毛爬格子——影視圈】在愛中釋放


成長是一場逃亡。

這是王怡在他的一篇影評中寫下的題目。我看了這部他推薦的《我是大衛》,看得時機恰當,因為我也正在這樣的掙扎當中。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被捆綁的,被轄制的,直到有一天我裡面的新生開始發動,一種從上而來的力量將我喚醒,然後我發現,原來我一直停留在處於被動挨打的階段,那是靈與肉的撕扯。

二戰過後,在保加利亞的集中營裡,大衛的生活不過剛剛開始,但這陰影卻籠罩了他許久的年日。那裡有兇殺、有殘忍、有各樣殘暴的事情發生,但沒有人想逃。時間久了,每個人都開始麻木。直到有一天,大衛的朋友對他說:「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但如果死了,那就什麼都沒了。」於是,大衛決定出逃。

這個決定和我所經歷的生命有著極其相似的地方。太久了,被一個盼望所牽引,讓我始終覺得活著,就是為了那個目標,高而遠的,遙不可及。然後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就沉浸在這種對未來的盼望,以及對現實的失望當中,迴轉、嘆息、翹首以待……終於有一天,我發現這種遐想始終不過是個幻影,若我不起身邁步,就永遠活在願景當中。那所盼望的並非不能實現,只是我在原地停留了太久,以致於會開始懷疑它的真實性。當大衛開始出逃的那晚,我的心也蠢蠢欲動了。

在此之後,大衛在黑夜之下不停歇地逃竄,隱秘地、緊張地、迫不及待地朝著一個方向奔跑,他的目的地是遠在北歐的丹麥。臨行前,有人將一個信封交給他,並讓他完全照著所囑咐地前進,把信送往丹麥,沿途不要拆看,也不要相信任何人。於是,大衛上路了。他年紀不大,僅僅十二歲,所以他的身上有著難得的活力,這從他奔跑的速度可以看得出來,但卻在他的臉上、他的內心不見絲毫這樣的痕跡。一副緊張、憂鬱、嚴肅的表情,伴隨著他一路的步伐。在曠野中、在密林里、在郵輪上……大衛尋找著各樣隱秘的地方躲藏自己,並在無人察覺的時候悄然前進。終於,他遠涉重洋來到了義大利,在一家麵包店前,他駐足了。

這正是我一覺睡醒,啃著油煎大餅的時候。所以我說,太累了。這種疲憊不僅來自於身體,更多的是心裡的倦怠。這是當我決定改變自己、開始積極面對生活的時候開始的。在我的裡面有兩股力量,一股向上牽引,一股向下拉扯,而往往在這最開始的時候,這拉扯的力量顯得分外強大,讓我常常是在瞬間的短跑衝刺之後,就攤倒在地好幾天,甚或覺得是退回了起點,好像從未如此奮力奔跑過。幾次三番之後,我開始懷疑這是個衝動的決定,不如留在原地安穩自如,但其實,我只不過是累了。

某一天靈修的時候,看到鍾馬田牧師在《靈性低潮》里寫道:「當你覺得疲憊的時候,不妨安靜下來自省,要嘛就是你實在太累了,要嘛就是你又靠著自己的力量去走了。這就像一個小孩子,興高采烈地奔出房門,一路蹦蹦跳跳,在他後面是走路緩慢,但卻步履穩健的母親。人們會覺得,這個小孩子的精力充沛,實在是好。但更成熟的人會明白,只有母親才會走得更遠。」我就像看見自己的影子,開始安靜下來,然後也不再懷疑自己最初的決定,就是主動奔跑,而不是被動追趕。但我知道,我憑著自己跑,實在是太累了。

所以,大衛站在麵包店前面,他嚥了嚥口水,那種飢餓的表情正是我所有的。正像我需要回到神的面前,靜靜地領受他的話一般,大衛也需要安靜地坐下,好好地享受一番美味,填飽肚子。但是,他只不過剛剛和老闆交談了幾句,就看見有士兵進來了。於是,他再次奔跑,不顧老闆在他後面喊著:「你要相信我!」他甚至連麵包都沒顧的上看一眼,就再次跑進一片小樹林,忍飢挨餓。我想,當我沒有發覺自己餓了的時候,或者像大衛一樣還沒有餓到跑不動的時候,我也是如此離群索居,繼續以自己的盼望作為食糧,繼續前進。大衛在小樹林裡不斷追想去丹麥的路程,不斷的以自己「送信者」的任務激勵自己。然後,他又上路了。

大概我這緊張、恐懼的心理和大衛是一樣的,在這一路上,雖是有美妙的風景,雖是有和藹的人,雖是有美味的食物,但大衛始終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中,不得釋放。他可以奮不顧身地去救大火中不認識的人,可以機靈勇敢地從一場遊行爭鬥中逃脫,也可以堅定地朝著丹麥繼續向前……但是等等,似乎仍舊缺少了什麼。這一路上,背景音樂都是陰暗的、緊張的,從未舒緩過。正如大衛緊鎖的眉頭。即便他得以安歇片刻,那也顯得如此倉促,轉瞬即逝。他緊縮的心稍微有一點釋放和鬆懈,便又警醒的回歸到自己警惕的情緒中了。我看著這個小男孩敏感、掙扎、不安的樣子,也就看見了自己。

什麼叫做享受生活?我不知道。我就跑啊跑的,忘記看身邊的人,忘記欣賞身邊的景,忘記融入這樣的現實,去體驗真正的人生。我似乎知道我為什麼奔跑,但又不確定這樣奔跑的方式是正確的。其實大衛所遇到的這些人,都不是可怕的,只不過他太小,總覺得靠著自己沒辦法辨識,若真是有什麼危險,他自己無法抵擋,所以他選擇逃避人群,自己找一條艱苦的道路去走。他寧願遠離人群的態度和我的如出一轍。我想,他太累了,和我一樣。

這兩天,一些曾經熟悉的朋友開始和我聯繫。然後,我開始和他們聊天。我覺得很恍惚,好像有種重回人間的感覺。然後想起一句話:「你要下來。」甘小二拍過一部電影,叫做《舉自塵土》,這曾讓我激動了許久,陶醉了許久,但如今裡面有個聲音對我說:「你要下來。」這是個不情不願的過程,我本以為努力奔跑是更加向上,但事實是斗轉直下,我必須先下來。從我的自以為義、驕傲里下來,就像主耶穌道成肉身,降世為人一樣。這也是個敏感的過程,有自我的執拗和不知所措的不安,就像大衛一樣,想進人人群,卻又不知如何與他們接觸;想去相信,卻又害怕受到傷害。

這就是這個嬌嫩的大衛。當他最終來到瑞士,遇上這位年老的女畫家時,他終於耗盡了體力和精力,只說了一句「我太累了,實在太累了」,繼而便撲到女畫家的懷裡,放聲痛哭起來,緊接著就是一夜的長眠,安穩、寧靜。他的故事,在集中營裡的逼難,出逃的過程,一路的艱辛,到了如今,他說要去丹麥,卻不知道為什麼去。但是,他終於承認,他累了。女畫家帶他去了教堂,她說:「不要害怕,大多數人不像那些集中營裡的軍官,人們都是和藹可親的。」於是,當大衛在教堂里遇見一名帶槍的將軍時,我以為他會轉身逃跑,但這一次,他只是輕鬆地嘆了口氣,然後主動抬起頭對那名將軍說:「嗨,你好。」對方一臉的嚴肅頓時煙消雲散,回報以大衛親切的笑容。

大衛終於卸下了自己的包袱,並且發現,正如女畫家所說,確實人們沒有那麼可怕,在教堂里,唱詩人員臉上柔和的表情讓大衛驚異,也讓我驚異。那名將軍還未走近他身邊的時候,大衛同樣一如以前般的緊張,深怕自己會被他抓回集中營,這也是這一路上他躲避人群的原因,他怕自己再被人送回那個可怕的地方。但即便有這樣的疑慮,這一次他做了一個勇敢的決定,冒著有可能被逮捕的危險,向那名將軍友好問安。結果自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我的意料。原來一切的恐怖危機都是自己編織、自己享用的。而最後,放下自己的判斷、猜疑和感覺,主動地改變,卻看見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這種相信的力量是我在大衛的身上感觸最深的。因為在改變之前,必須做好進入危險的準備,而這往往是我心裡最大的障礙。因為在這一切可見的背後,我總覺得那是黑暗的勢力,卻總也看不見光明的力量。所有的不安、彆扭、掙扎都來自於我的不信。說到底,我所信的究竟是什麼?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答案,但我想,唯一能夠使我認定的,只有愛。一直以來,也只是愛而已。

大衛沒有再為了奔跑而奔跑,但就是在他不憑著自己奔跑、願意放下自己、與人為善的時候,女畫家發現了那封信裡的秘密,從而知道了他去丹麥的真正原因,就是尋找他的親生母親。大衛對她提起那個人手一本的暢銷書,他這一路上見過很多次,卻從未取來看過,也從未對人問起,直到他在書店裡問了女畫家,才發現原來這是母親的傑作,這本書的內容正是他母親描寫如何失去他、如今尋找他的故事。結尾來得如此迅速,讓人有點目不暇接。但卻又如此簡單,超乎人的想像。大衛把一切和盤托出的時候,也是他回歸本位,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雖然這一路艱辛,但終了卻如此簡單,也是瞬間成就。

我覺得有點被愚弄的感覺,也有點啼笑皆非,但卻知道,嘲笑的對像是自己。因為大衛已經得勝,但我卻還在掙扎之中。雖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卻難以做到,就是把自己完全地交託,在愛中釋放。但有這麼一線希望讓我看見,無論掙扎多久,那被釋放的時候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也就是我將自己耗盡的時候。

午後陽光暖暖,漫步在街上。路過一座教堂,推門進去,看見有零星幾個人躺在長椅上睡覺。同行的朋友說:「居然在神的殿中睡覺!」我脫口而出:「這不是很好嗎。」然後,一股喜樂湧進心窩,這威嚴的十字架在我面前,再也不顯得嚴肅和疏遠,取而代之的是溫柔、良善和無限的希望。然後,我忽然有點明白,什麼叫做享受人生。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