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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鬼玩家--The Aviator

飞行家/娱乐大亨(港)/神鬼玩家(台)

7.5 / 383,869人    170分鐘

導演: 馬丁史柯西斯
編劇: 約翰洛根
演員: 李奧納多狄卡皮歐 凱特布蘭琪 凱特貝琴薩 亞當史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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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拉

2009-06-22 00:55:03

感性的夢想家——再看《飛行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看完這個電影第一遍的時候,其實我心裡覺得有那麼點不舒服。這個電影從小的時候的霍華德站在浴盆里由他的母親告訴他外面正在鬧瘟疫而他並不安全開始,由他最後在慶功宴上神經官能症再次發作因而到附近的一個陰暗狹小的廁所躲避見人結束。最後一個鏡頭他面對著鏡子無法自控地不斷喃喃自語,導致先前那種輝煌結局的氣氛再次被陰沉不安的氣氛所繚繞,聯想到之前發病時他的焦慮、恐怖、強迫和幻覺,讓人內心生出無限的慼慼感。
而且看第一遍的時候,我只是把霍看成是一個典型的「成功人士」來看,把他當成一個純粹的目標導向者或者一個完美主義者,於是我無法理解他對很多事情的處理方式。我對這樣一個人也無法感到欣賞:他不夠理性,不知吸取教訓;他反覆無常,「戰術」層面上完全沒有章法;結局前那場和意欲陷害他的布議員在聽證會上的辯論雖然據說幾乎都是原封不動地套用當年霍華德·休斯的原話,我卻還是覺得這裡被導演渲染出了太過濃重的理想主義的氛圍,反而沒有真實感,所以我沒有預想中的那麼感動。
 
第二次看的時候,原本只是想重溫一下那種同權勢人物抗爭的氣氛和勇氣,結果一不小心把這片子所要表現的霍華德·休斯看懂了。
他不是什麼成功者,他只是一個感情豐富的夢想家。
 
小的時候霍華德出生在一個瘟疫橫行的年代,他的異常緊張於此的母親他的幼年給他灌輸了太多對疾病和不潔的恐懼,以致於長大以後的霍華德顯得非常潔癖並且經常有強迫行為,然而除此之外,我們看到的霍華德擁有的是另一種瘋狂——對飛行的熱愛。
 
成年後的他初次出鏡,是一個看上去意氣風發的小伙子,剛剛從父親那裡繼承了休斯鑽井工具公司,不過他正在不惜一切代價地拍一部史詩級的戰爭電影來證明白己。第一次看的時候,我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想拍這部電影的,第一反應是他想成為好萊塢大亨,但是帶著這樣的想法看下去就會漸漸覺得:不對,霍的想法實在太多變了,又造飛機,又買航空公司,他究竟想幹嗎?於是我又習慣性地猜想,他是為了追求成就感,成為一個航空業的大亨。於是最後我帶著這樣的誤解看完了第一遍電影,有了文章開頭那一番感想。
而其實認真看的話,在霍華德去椰子林夜總會向當時的好萊塢大亨們借攝影機失敗後,他曾對他的媒體公關經理抱怨說:他必須靠這部電影一舉成名,不然他就得滾回休斯頓一輩子做鑽井工具。
這句話揭示了非常關鍵的一點:如果霍華德只是要追求成就的話,他利用他父親在鑽井工具公司上積累下來的基礎繼續做大,會比他冒那麼大風險去好萊塢拍電影要靠譜得多,所以他根本不是個一心追求成就的人!他對鑽井工具的經營完全沒有興趣,他拍電影的目的是為了在好萊塢這個地方立足下來。而好萊塢是什麼地方?造夢的地方。霍華德·休斯為什麼要在好萊塢立足?為了他能夠不受拘束地全力實現和體驗他的關于飛行的夢想。
只可惜,浮躁如當時的我,對這些對話只是匆匆看過而沒有加以注意,所以才會看不懂了。
 
而這樣一個追逐夢想的人,幾乎必然是感性的,雖然他做了許多看上去很像是理性者所為的事情。
電影中的霍華德為了拍成《地獄天使》似乎非常目標導向,不惜代價、無所畏懼,只是拼盡全力想把目標達成,但在此之後的驅動力卻來源於他正在一步步地向自己的目標邁進所持續帶來的憧憬。當他看到《地獄天使》在首映式的大螢幕上放映時,他被他自己的作品感動得一塌糊塗,不僅流下眼淚,還拼命捏旁邊女伴的手,這是看到夢想逐步實現的人的感情噴湧,而非追逐成就者會感到的強大感和優越感。
再有他的完美主義傾向,電影前半段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他要求訂做一架為了將風阻減到最小要將機身上突出的鉚釘全部磨平的飛機,檢驗了好幾次都不滿意,但到了這架飛機終於要試飛的時候,明明他有20多個試駕員,他的技術員勸他不要去冒這個險,他的一句「為什麼我要讓別人玩得開心?」徹底把之前的所有印象都抵消了,真正的完美主義者從來都是審慎的。
當他駕駛著飛機翱翔於藍天之上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滿足感,是徹底性的沉溺其中與之融為一體般的快樂,這一刻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一切。以致於他會忘記了關於油耗的警告,寧可多延長停留在飛行中的時間,直至最後不得不迫降在一塊甜菜地裡,幸而只受了點輕傷。
到了這一步完全可以看出,他所有的目標導向和完美主義的行為,全部都只是工具,是為了服務他的夢想而存在的,而當它們和他的夢想產生衝突時,完美主義和目標導向性從來只會自動讓位。影片後半段的第二次墜機,同樣是因為霍華德在飛行中停留太久,而這一次他沒有那麼幸運,緊急迫降失敗,他身受重傷幾乎送掉小命,而他的模樣也被狗仔隊拍到登到報紙上,造成他公司的股票大跌。你可以說是他咎由自取不知吸取教訓好了傷疤忘了疼,而他在飛行中體會到的快樂是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了解甚至無從想像的,這又進一步說明了他和所謂「理性者」的差別。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他不看書,卻一直關注工程學期刊上關於太空技術的最新研究;他買下環美航空,只是為了「別讓他們妨礙我們造飛機」。還有一些能直接說明他的感性的事實,比如他能在和競爭對手的晚餐中告訴他們自己公司的未來策略;他在聽證會上富有表演意識的辯論,開頭就是「如果你不是這麼逼人太甚,我也許還會乖乖接受侮辱」;他在要求報社記者撤下關於他前女友的醜聞時,在遭到拒絕時沒有威脅說要把對方怎麼怎麼樣,而是問他:「你有過外遇嗎?你偷過東西或傷害過人嗎?」這樣的問話所帶有的潛台詞是:「我希望你能明白誰會有做錯事的時候,我想你能體會被別人咬住一個錯誤不放是件多麼難受的事情。」這是一種徹底的感性者的表達方式。
 
追逐夢想的人,是需要在自我欣賞中活下去的——我用這句話來解釋霍華德對待女人的態度。
霍華德幾乎一直被美女所環繞,無論是在他成名前、在他和凱薩琳·赫本穩定戀愛關係後、還是他墜機摔斷了九根肋骨走路都需要用枴杖之後。之前看了篇小女生寫的影評,說是因為「他寂寞」所以流連花間云云,我看了哭笑不得。小霍絕對不是因為寂寞所以頹廢地去糟踐自己的,相反地,他對此享受得很。對他來說,身邊有美女相伴是一種非常好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接近於他在飛行中體會到的夢想實現後對自身產生的強烈認同感。在她們身上,他投射出了一個令自己滿意的自我。簡單地講,就是自戀。
他追求凱薩琳·赫本時,駕駛著一架水上飛機從雲端飛來,慢慢降落在被波濤拍打著的海灘之上,然後從飛機上用一個酷斃了的造型跳下來,走到她跟前,問:「聽說你打高爾夫,想打個九洞嗎?」——這怎麼看怎麼是一場有預謀的捕獵……
不過凱並沒有直接被這陣勢弄暈掉,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大概也就不會進一步產生更深的感情了。霍是那種喜歡挑戰的男人,後來的艾娃·加德納也同樣屬於那種不容易制服的、給霍帶來了挑戰感的女人,而相比起來,那些很容易被他的甜言蜜語和慷慨的作派迷倒的小女人不會在他身邊長久,故而也就不能在影片裡佔有足夠的份量了。
凱薩琳·赫本在和霍華德分手時說:「我們太像了。」而其實,他們倆最初相互吸引,也正是因為他們的高度相似(除了凱沒有神經官能症)。然而凱能欣賞霍身上比較怪異的部份,在他表現出對不潔的恐懼時能細膩地發現到這一點,最最重要的是:整部影片中,她是唯一能與霍共享關于飛行的快樂的女人。而我們也可以看到:被別人碰了盤子裡的一顆豆子就能感覺不潔而將整盤食物棄之不顧的霍華德,曾經主動與之共享一瓶牛奶,這是後來的艾娃都沒有的待遇。而當凱薩琳帶著他回家見父母那天,竟然能傻乎乎地容許自己的前夫也待在家裡,以及導致兩人最終鬧僵的那一系列沒有實質意義的相互頂牛,也真的是只有兩個性格非常相似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凱在徹底傷透心之後,說:「There are too much Howard·Hughes in Howard·Hughes.」中文翻譯成:「他心裡只有他自己。」雖然不能說翻得不好,但顯然不如原文來得有回味了。而其實凱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兩個人的自我都強大,如果保持在一個相互接納的頻率,就可以享受那種強烈的相互間的吸引力,但是一旦產生了問題,兩個人卻都覺得:「我不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因為你沒有先給我。」凱提出分手時,霍當著她的面說了一堆好像毫不在乎其實是在自我保護的狠話,之後傷心地把之前和凱在一起時穿過的衣物全部燒光。這種似乎要徹底切斷與他人的聯繫的宣洩方式,實質上表達的是一種「一切都已經毀滅了」的絕望情緒。
真是悲劇。
而艾娃·加德納則屬於另一種類型,我認為她倒像是真正的目標導向者。當霍與凱尚在熱戀時,是她主動接近霍,但又表現得不失分寸。當時過境遷,霍開始追求她時,她從未真正「淪陷」。我認為她是清晰地看到與霍華德接觸將有助於自己的事業境遇,所以要保持這樣一種恰當的距離。所以後來霍神經官能症發作將自己關在黑屋子裡不出來的時候,凱回來找他,意圖幫助他卻發覺辦不到的時候,眼淚流下來,幾乎失控哭泣;而艾娃則能不顧霍的阻攔,半帶強迫卻又恰到好處地幫他刮乾淨鬍子,換上合適的西裝,幫助他克服對外界環境的恐懼,鼓勵他說「你看上去好極了!」所以才有了片尾處重新振作起來的霍華德在聽證會上激動人心的辯論和演說。
 
講了這麼多,分析的始終只是電影中的霍華德而已。
不過據說最初是因為飾演霍華德·休斯的萊昂納多讀了休斯的傳記後深受感動、想要演繹這位傳奇人物,如此才有的這部電影。而我在終於看懂這部電影后,同樣深受感動,因此才寫了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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