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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櫻花盛開--Cherry Blossoms

樱花盛开/当樱花盛开时/快乐的伤逝

7.7 / 5,227人    Argentina:127分鐘 | Germany:127分鐘

導演: 多莉絲朵利
編劇: 多莉絲朵利
演員: 艾瑪魏波 漢娜蘿蕾艾爾斯納 娜雅鄔兒 貝吉特米妮克美爾 芙蘿莉安娜達妮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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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M

2009-06-20 04:56:37

有一天我們也會在這樣的境地裡不知所措


  「我不能想像沒有他的陪伴會怎樣」。
  片子的一開頭,她這樣說道。冰冷的醫院裡她被告知他罹患癌症將不久於人世。她回到家裡,面對依然在固有生活軌道上行走的他,心痛又無力。夜裡她睡不著,想打電話給孩子們,可電話接通的一瞬,又哽嚥住不知說什麼好。
  好不容易,她勸說了他一起去柏林看望兒女。他們知道,自己的到來就是一種麻煩:孫女抱怨騰出房間給他們使自己無法睡好,急著問到底什麼時候走;兒女們對他們偏袒遠在東京的小兒子這件事耿耿於懷;柏林的都市氣息讓他們惶惑,面對搞不清楚的複雜公交線路圖,兩人相互埋怨。這裡不是他們的地方,他滿臉沮喪的說:「現在我只想回家」。
  也許想到這是為數不多的幾次最後的旅行,她說服了他一起離開柏林去海邊。在波羅的海,他們依偎著,同穿一件外衣,海風很大,他們的頭髮吹捲著,背影搖晃著。兩個都不是善於表達的人,一輩子就慢慢走下去,然後她盛著他即將離去的心事與他不動聲色地相依看海。戲劇就在這個海邊開始:一路上保守他患病秘密的她,竟然在海邊的小旅店裡猝死。影片給她的死打上了很美的句號。像是有預感一樣,那天晚上他們相擁起舞,甚至還深情一吻,她心裡飽含對他的不捨和眷戀,但無法想到本該先走一步的人,反而要留下來面對失去她後的世界。
  他不知所措。
  回到鄉下的家裡,因為沒有她而感到陌生:沒人再為他每天準備一個蘋果,沒人迎他進屋備好拖鞋,沒人幫他換下外套穿上睡衣。夜裡,他把她那套淡藍色毛衫和和服睡衣攤開在床上,企圖用那輕薄的力量感覺她的氣息還在。
  徒勞。
  失去就是失去了。一本掉落的書里夾著的富士山明信片,讓他發現其實自己並不了解她。她熱愛舞蹈,喜歡日本藝術,渴望去看富士山,這些他卻沒有有意識地去在意過,或者說他早熟知她的一切但他懶得去了解去探求她的喜好,他只是個中規中矩毫不感性的刻板人,像大多數粗線條的愛人一樣。
  他想帶她去富士山。
  之後的故事在日本開始。帶著她的衣衫,她的相片,她的氣息,他來到東京小兒子的家裡。他像是一個冒失的闖入者,迷路,毫無知覺的被拉進去看色情表演,在洗泡泡浴赤裸著的時候摸著無名指上的婚戒突然無法抑制的痛哭。這曾是她想到達的國度,是她想看的風景,當他真正來到這裡,遠離故土,對她的思念和留戀才達到了沸騰的極點。
  他把她的衣服穿在大衣的裡面,在櫻花樹下敞開衣衫讓她看櫻花,他學著她的方法給兒子準備捲心菜卷,也開始關注日本的歌舞妓藝術。他試圖找到她曾停留過的空間,在這些細小里反覆回想她的存在。
  影片的末尾,出現了承擔起後半部電影重心力的日本少女。少女露宿街頭,選擇像吉普賽人般的生活,每天固定在公園裡出現,在櫻花樹下,纏繞一個粉紅色電話機與影子跳舞,通過這種方式與陰陽相隔的母親溝通。與少女的接觸讓他開始以另一種哲學態度看世界。影片的結尾,他和少女一起去富士山。正如女孩所說,富士山很羞澀,常年大霧,很難真正見到它。在旅館停留多日,他的病惡化,臥床不起,某日夜晚他推開窗,發現那個存在於明信片和糖果包裝上的富士山就沉靜地在他眼前。他起身對著鏡子撲粉化妝,穿上她的和服睡衣,終於,他以她的姿態出現在富士山下,他們終於一起來到了富士山下。看天慢慢亮起來,他感覺到她就在懷中,他們一起慢慢起舞,背景是沉靜潔白的富士山,近處是一潭池水,倒影著富士山和他的影子。天亮時,終於在富士山下再次相遇的他們,擁抱著,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電影很舒緩很優美,也很現實很冰冷。有多少溫暖就有多少冰冷。溫暖的是他和她的情誼,冰冷的是現實世界裡孩子們對於老去的父母的態度。
  他們在柏林時,領他們遊覽的是女兒的同性戀女友,也可以說是一個沒有太大關係的女孩。這個女孩耐心地帶他們遊玩,又單獨陪著母親去看了日本現代舞的演出,與之對比的是一雙兒女的冷漠。可怕的是這種和父母的陌生感不僅存在於他們兒女中,連隔一代的孫女也是,為爺爺按摩肩膀是為了拿到奶奶幾個錢幣的獎賞,這和在東京花錢做泡泡浴沒什麼區別,都是沒有投入絲毫感情的行為,真可悲。
  在日本的時候,最疼愛的小兒子也不理解已經孤伶伶一個人的父親。甚至在電話裡向哥哥抱怨父親添麻煩,在酒後嘲諷父親根本不懂得母親。帶他細賞日本風光走完人生旅程的也是一個毫無關係的有些神秘的日本少女。至親至愛的人無法深入到生活中,反而是與陌生人能夠共享某種平和看風景的心情,是不是既可悲又現實。在影片的最末,兒女們回到故鄉,把父母的骨灰合葬到一起,他們漠然地坐在桌前,探討的話題依然是對父親的不解,他們的疑問是和十八歲的少女在旅館,死的時候穿著女人的睡衣。還是那個同性戀女兒的女友最終說了句:「也許最終他真的很快樂」。
  西方的家庭好像已經早於東方家庭處於崩裂的邊緣,一種維繫家庭關係的東西正在變淡。也許有一天,我也無法說我能否對年老後的父母做到絕對耐心。再遠一點,當我變老的時候,我也許會處在這種尷尬的境地中,和片中的老人一樣,手足無措,感到自身存在的一種模糊感,多餘性。
  片子的導演是位女性,著眼點很細膩。用一些小物件表達感情。比如去柏林的列車上,她一直戴著墨鏡掩飾她哭紅的眼眶。比如老人行走在東京時的那種迷失感,是追蹤著一個老人隨身攜帶經常綁在路邊欄杆上作標記的藍色格子手帕。用一種衣著的替換表達身份的轉換,這個可能有點幼稚,但對於手足無措失去愛人的他來說,除了穿上她的衣服,也的確找不到什麼更好的方式感覺她的存在。還有幾次出現的桌布上停留的蒼蠅,似乎能與其他空間聯絡的粉紅色電話機,有東方神秘感的舞踏藝術,捲心菜卷意喻兩人的相互依存,都是女性導演表現出的特有的感覺。
  整個影片從德意志恬靜的鄉村到柏林蒼穹下到波羅的海邊再到日本富士山下,空間的不斷轉換卻始終沒有拜託開那種人際的疏離感,更大的悲傷來自於不被子女的理解。
  影片的最後也絲毫沒有讓步和妥協,沒有拍成兒女痛哭失去父親這樣的情節,而是很客觀理智地拍了他們在桌前聊天延續著一貫的不理解:懷疑父母的思想,質疑父母的行為。
  雖然西方家庭關係不比東方那麼親近不可分離,但這樣一個老齡化時代的到來,我們都會面臨這樣的問題:如何對待已經老去的父母。他們會逐漸感到離開了社會中心,他們會惶惑地感覺找不到方向和支點。我們也會不耐煩,也會不想傾聽他們的訴說和叮囑。但是別忘了,有一天,我們都將面對這樣一個情況:對一個我們明明存在過並且依然還生存著的世界,卻感到陌生和不知所措。
  我們生來就是孤獨。
  有一天我們也會在這樣的境地裡不知所措。
  但願你會懂,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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