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一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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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把《入殮師》看了。
其實早先，有過想當入殮師打短工的念頭。一方面是想感受一下不同的經歷，一方面是，希望解答我自己對死亡的很多疑惑。
聽說過有的地方，背著家屬給死者整理遺容時很粗暴。用大鉤子鉤住背，吊起來清洗。當時聽聞這些的時候，簡直驚惶死了。心想要是我老了，一定逃到深山老林里去，快死了就跳到深崖里，千萬不要把屍體落到殯儀館裡。要不就乾脆跳到爐子裡面得了，大家都省事。免得死了還要如此沒尊嚴。
兩次參加葬禮，都是很不好的經驗。中國式殯葬有個很大的特點，很多時候，都很吵和繁雜。見到一大隊人馬縞素嚎哭走過，三四十個人面上無淚，掩面大聲號叫，當時驚詫不已。還有些人告別前沒有表情，圍著死者時嚎啕大哭，轉臉回來馬上面上又是一潭死水，你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幾分悲傷。或是見樂隊吹奏哀樂走過，或是火化後讓家屬放炮竹。死者則臉色塗抹得很白，看起來很陌生。告別之時，不忍亦不敢端詳。更不要說眼見著人被推進火爐，出來就變成一堆骨灰了。家屬還要用鉗子和掃帚把骨灰挪到不鏽鋼盤子裡，拾撿那些碎骨和骨灰時，感覺跟自己化成灰沒有兩樣。對我來說，這些都是很不舒服的事情。
但是《入殮師》讓我看到了告別的另一面。原來它可以如此從容，隱忍，莊重美好，即使悲傷。印象最深的是在把死者安放在棺材內後，母女和孫女向死者告別，在他臉上每人都印了個唇印。大家先是笑，接著忍不住哭泣起來，感激他生前所做的一切。一直都覺得，告別儀式就應該是這樣的。只有至親至愛以及摯友在身邊，他們都是真心為你的逝去而悲傷，而不是一大群同事領導亂七八糟的人湊一大屋，像是參加集會。我們生前已經做了太多多餘的事情，死後這些就不要再加了。
入殮師所做的工作，與其說是為死者而做，倒不如說是為了寬慰生者。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我們沒有辦法選擇自己何時死，怎麼死，死狀如何。死亡是一個爛攤子，丟給活著的人去承受一切後果。入殮師則將死亡帶來的青紫、僵直、醜陋淡化，讓他們儘量美麗莊嚴地離開人世。這是一種對生命的尊重和對死亡的坦然，讓人肅然起敬。
正向那位操作焚燒爐的老爺子所說，死亡是一道門。它讓我們陷入對自身存在狀態的思考，看清楚繁華盛大中的核心，分辨出哪些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就像片末，小林父親手裡緊握的那顆石子。隔過三十年紅塵，彰顯著一個父親在孤獨歲月裡從未停止過的思念與愛。而他終於看清，記憶里模糊了的父親的臉，泣不成聲。用死亡來喚起的原諒和愛總是太遲。人類存活這樣長的時間，其實很多事情，都還是一個樣子：擁有時不珍惜，失去時徒傷心。日光之下並無新事，何不如，憐取眼前人，趁一切還未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