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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女優--Millennium Actress

千年女优/

7.8 / 28,413人    87分鐘

導演: 今敏
編劇: 今敏
演員: 莊司美代子 小山茉美 折笠富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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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黑貓

2009-03-19 00:50:48

《千年女優》:愛是永不止息


  在1975年那部電影中,剛滿十九歲的伊莎貝爾•阿佳妮,站在海邊,驕傲地昂起美麗的頭顱,對著天空可及的最深與最遠處,唸出阿黛爾•雨果五十年前離開家時在日記里寫下的話語:「千山萬水,千山萬水,去和你相會,這種事,只有我能做到!」鏡頭定格在那可以飛越流星碎雨的絕美面孔上,剎那間,洶湧的感情從畫面上撲面而來,氣勢磅礴,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沖刷著心靈的每個角落,那並非是海水呼嘯出的浪濤聲,而是那個女孩奔湧不息的愛。她的愛是巨大綻開的古老煙火,永遠保持著爆裂瞬間的華美,不會熄滅。世界在她的面前近乎破碎,不敢直視卻又無法抑制心中顫抖的慾望,凝視著她的臉,她的雙眼,任由淚水充盈了這個藍色的星球。

  從法國到哈利法克斯再到巴貝多島,她一路追尋而來,說謊、乞求、流淚、瘋狂,用盡一切方法來想要得到那個男人的一丁點關注與愛。結果他只是鄙夷她,嫌棄她,侮辱她、利用她,最後逃避她。在巴貝多島的大街上,平松想要上前警告她不要如此糾纏下去,卻沒想到這個曾經痴狂地迷戀著他的阿黛爾,目光疏離,不再用狂熱的深情迎接他的每一次出現,沒有作任何回應,徑直走過了街角。留下他一個人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曾經他是被深愛的那個人,被不停的追求著,而他對這份堅貞執著的愛不屑一顧,甚至還要放在腳下碾碎踢開,如今真正失去的時候,他才若有所失,彷彿他才是被拋棄的一方。沒有人再能像阿黛爾這樣追求、等待,熱烈的愛著他了。就像是《一封陌生女子的來信》中的小說家阿爾,他被那個他從不認識的女人默默的狂戀了一生,而他對此卻毫無所知,一再忽視她,哪怕曾和她一起生活,也可已經過她而毫不回頭,輕鬆地猶如經過一灘污水,而她卻總是一再回頭凝望、等待。直到一天死亡湮滅了她等待的姿態,她不用再沉默,不用再卑微地乞求。她用死亡讓他知曉這種深沉雋永的愛,是他曾經擁有,卻不曾珍惜,最終悄無聲息地失去了,沒有任何挽留的機會。他受到了驚嚇,感到了心靈上的空虛,被另外一個世紀吹拂來的熱情震撼著,久久不能平息。

  如果說愛情是有關等待的一場情事,通常來說陷入愛情中的便是等待的一方。等待讓人不敢動彈,戀人不經意的一分鐘拖延就會讓人心生焦灼,世界的重心完全傾斜了,似乎全都集中在他(她)出現的那一刻,懷抱著滿腔的愛意從失控的踟躕中解放出來,「就像箭忍受弓的緊張,以便射出的剎那超越自己」。可是有時候實在說不好誰才是等待的一方,正是因為她(他)是等待的一方,付出全部熱情的一方,她(他)也是隨時可以決定成為不再等待的一方。不論是「天堂電影院」中的公主與士兵,還是羅蘭•巴特筆下的風流名士與妓女,都講著共同的一個故事:一個男人迷戀上一個女人,而她應允這場愛情的條件是,他坐在樓下等待一百個晚上。在第九十九個夜晚,男人起身走了。故事就此戛然而止,哪怕不是身為那位女子的其他的觀者,也能輕易地體會到那種悵然所失的感覺——巨大的熱情慢慢積聚,當膨脹到一個最大的限度,卻突然憑空消失不見了。到底誰才是等待愛的一方呢?是接受者,還是給予者?

  愛是不可捉摸的存在,它君臨天下般高高在上。在它祈求憐愛,渴望關注的時候,已經滲透入了對方的血液,這種追求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當它像離弦之箭飛出弓弦永不可追回時,方才顯示出其力量。不論是法國的平鬆和還是小說家阿爾,都未曾意識到被愛著的世界多麼不同,那些愛著他們的女人創造了一個隱秘而溫柔的世界,在不知不覺中甜蜜地融化了他們的生活,哪怕是午後的酣睡似乎都受到了某種保護才如此安寧。就像每年生日阿爾都會受到的白玫瑰,它是沉默的存在,可有可無的擺設,只不過在他生命中佔據每年只有一天的生存空間,卻在消失之後用綿延不絕的愛情拍打著他的心,讓他知道曾經的生命曾被如何的填滿,如何被摯愛著。

  「當你感到渴念,就歌唱戀愛中的女人吧;
  因為她們著名的激情仍然不是不朽的。歌唱
  被拋棄和悽慘的女人(你幾乎要羨慕她們),
  她們可以愛得比那些滿足者更為純粹。」——里爾克

  「千年女優」(Millennium Actress 2001)中的藤原千代子將這種不求回報的愛,演繹得更加純粹和濃烈,她窮盡一生追求的並不是一個人,她追求的是愛情本身。正如她喜愛的蓮花的花語「純真」一般,真正這種對愛情純粹的追求才讓她永遠保持心靈的純潔。她沒有坐在那裡,哀戚地等待愛情的降臨,她勇敢的飛奔出去,永不停息的追求。她能掌控那變化不惜的愛情,付出持久的熱情,遠比那些享受愛情帶來甘甜富足的人,更加充滿生命的力量。正如安妮•莫洛•林德伯格寫道的那樣:「愛是一種力量,它並非結果,而是原因」。

  當少女時代,千代子遇到了負傷逃難的畫家,他匆忙中撞倒了她,毫無防備的她跌落在雪地上,也自此跌入了讓她沉溺一生的愛情之海。實在說不出他有什麼特別的,她只是看到了他被帽沿遮住的半張臉就愛上了他,他溫柔的低語,手掌的溫熱,讓她在一剎那就從懵懂的少女覺醒成為一個女人。她無法把他歸類成任何一種人,對於千代子來說,他沒法用語言形容,他的容貌、外表、語調,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他是純真的,美好的,不可摧毀的,讓她在戰亂的年代打開了另外一個世界的無限之門。在未嗅到那種天使般的氣息前,她懦弱、膽小、無措,蜷縮在當時社會對女性禁錮的牢籠中。她可以是大街上任意一個女孩子,過著母親安排的平靜人生。可是她卻在那個穀倉,和愛情勾了手指,定下了纏繞千年的誓言:「我一定要去和你重逢!」

  自此,她勇敢的踏上了追愛的旅程,奔向命運,迅速後退的風景映襯著她飛馳滾燙的心。去往滿州,跑向北方,穿越時代。作為一名女優,她扮演過少女、公主、忍者、妓女、科學家,在參演的作品中,她永遠是那個不顧一切,為愛而愛的女人。在瘋茫的逐愛途中,她也會迷茫、恐懼、退縮,她總會看到那個手撫命運紡車的老人,詛咒著對她說:「你會永世遭到愛戀之火的焚燒。我恨你,同時也愛著你。」每一次她放棄希望和追逐的時候,都能看到那架命運之輪碾壓過她的身體,編織著她不可預知也是無法改變的命運。在心中,她既懼怕著命運,又懷著渴望的心張開雙臂擁抱著命運,並非是因為存在著所謂幸福,而是這命運讓她發現這個不停去愛、去追逐的自己,原來是如此接近永恆。男人、女人、事業、渴求、妒嫉、甚至時間,所有這些看到她都頷首臣服,因為愛可以征服一切。

  愛可以包容、相信、盼望、忍耐,而「飲再多的水也不能消除愛的飢渴,即使是洪水也無法溺死愛」(《所羅門之歌》)。愛不是可以親眼所見的影像,也不是可以親耳聽聞的樂章。就算你閉上雙眼,掩住耳朵,逃往世界的盡頭,仍舊無法平息激盪在腦海中的影像與耳邊的歌謠,只要你停下奔逃的腳步,它便會衝擊你的心靈,撕碎你弱小的胸膛,噴發而出。對於愛,你永遠無法逃避,無法視而不見。

  被愛的人固然是快樂的,卻是一種被施予的快樂,在愛的平靜愉悅的打穀場,他們失卻了愛的能力,無法盡情地哭與全心的笑,當愛遠離的那一刻,他們只能赤裸著無愛的心靈,狼狽地發現自己原來一無所有。不論是平松,還是阿爾,抑或是趾高氣昂的被追求者,認為自己擁有著至高權力和永恆權威,可以掌控歡笑與悲傷,卻沒想自己才是被愛囚禁在皇座上不能動彈的人。那些奉獻著熱情、勇氣、痛苦、光彩的追逐者,他們才是被允許自由進出愛情大門的人,那把神秘之匙可以帶領他們通向任何他們所要抵達的都城。

  而愛情永遠不會青睞那些原地等待的人,愛倫•坡曾說:「獻給那些愛我的,並且我愛的人;獻給那些正在深深體驗的人,而不是那些正在沉思的人;獻給所有夢想家和那些對夢想滿懷信心並把夢想作為唯一現實的人……」。是的,哪怕澳洲大陸與非洲大陸接壤,河水開始溯流,鮭魚跑到大街上歌唱,仍然要去愛,去追逐。

  因為,愛是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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