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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挽狂瀾 --The Wrestler

摔角王/拼命战羊(港)/力挽狂澜(台)

7.9 / 320,096人    109分鐘

導演: 戴倫亞洛諾夫斯基
編劇: Robert D. Siegel
演員: 米基洛克 瑪莉莎湯美 伊雯瑞秋伍德 Mark Margolis Todd Ba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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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小柯

2009-03-07 15:33:39

眼淚不丟人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真是不喜歡手提攝影機,所謂的「真實感」在大部份時候都是一種噱頭——就算人物在環境中快速奔跑甚至上下翻飛,他自己也不一定頭暈目眩噁心嘔吐吧。作為觀眾的我既然不能跟他同樣運動,那麼畫面該傳達的便只有驚悚的環境與緊張的心緒,但這種心緒並不非得用晃動的鏡頭和迷離的虛影來表述啊,人物還沒眩暈呢,觀眾先被晃吐了,這是什麼超前的「真實感」!

《摔角王》一開始,八十年代曾經輝煌一時的摔角選手「大錘」蘭迪剛打完一場表演賽,衣衫襤褸開著破車回到他那跟天氣同樣凜冽的破爛汽車房,黑暗中摸摸索索發現因為遲交房租,房門又被管理員鎖了。手提攝影機鏡頭跟著主演米基•洛克的後背在昏暗的燈光里晃,畫面質感糙得要命,我簡直不能相信這就是拍出《夢之安魂曲》的阿羅諾夫斯基的作品,一時間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但越往後看,我越覺得這「慘不忍睹」的畫面正好搭配了蘭迪的落魄,全片從頭到尾的褪色灰白鬱悶壓抑,都是為了結尾那一個閃光燈星般跳躍的輝煌瞬間,而我早就把對手提攝影機不滿的事兒忘了,當Bruce Springsteen粗糙的聲音向砂礫一樣蝕透我的耳膜「你可曾見過一個獨腿男人想要自由起舞?如果你曾見過一個獨腿男人,你就見過我」時,我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哭了……

我對摔角運動並不熟悉,不能從電影是否真實的反應了摔角職業的殘酷來看這部影片。我感興趣的,是主人公蘭迪本身。

這個落魄的昔日英雄與往常的英雄類電影主角們有著相當大的區別,時代車輪碾軋二十年後的他,是從頭輸到尾的,家人離析,愛情無望,身心崩潰;而他全心熱愛的摔角職業,其實也充滿爭議——輸贏提前設計,過程譁眾取寵,肌肉離不開激素,年輕的輝煌只換來垂老的殘破,這是多麼冷酷的生活真相!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輸家,衰人,而且並怨不得別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咎由自取!

但是,你能不同情他嗎?

他是一個糟糕透頂的父親。女兒十幾歲了,他不知道她生日哪天,不知道她聽什麼音樂,穿什麼衣服,有什麼愛好,唯一一張女兒的照片還是十年前的泛黃舊照。他愛女兒,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去愛,完全不能領會為人父意味著什麼樣的責任,他帶給女兒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他是一個不夠執著的情人。脫衣舞孃卡西迪終於衝破一切實際考量開車追逐蘭迪要與他彼此廝守的時候,他卻眼睜睜看著愛情溜走,自己義無反顧的走向毀滅。

他是個不能正確自視的男人。二十年的摔角生涯,聚光燈換來一身傷痛,時代飛速前進,可他原地不動。一份平凡踏實的工作他接受不了,他受不了被人認出來自己風光不再,潦倒落魄,於是任性的大吵大鬧,彷彿倒是這世界虧欠了他。

他是一個輸家,一個衰人,一個咎由自取徹頭徹尾的真loser!

可我卻不得不同情他。我同情他在呼嘯的海風裡流下悔恨的淚,我同情他面對女兒絕望的眼睛表情里不可遏制的痛,我同情他遍體傷痕煢煢一身,我同情他孤注一擲拿性命作最後一搏,我甚至同情他不負責任的在超市里嚇唬顧客大發脾氣。因為蘭迪就是放大了的人生失敗,是集中化了的悲慘遭遇,是挫折的剪影,是悔恨的具象。

伯蘭特•羅素在自傳前言《我為何而生》中總結支配他一生的三種單純而強烈感情是:「對愛情的渴望,對知識的追求,對人類苦難不可遏制的同情」。

是的,悲天憫人從來都不為了值得,很多時候其實往往並不值得;但我們依然同情,依然體會,依然流著許許多多並無必要的眼淚,因為上天明鑑,這點脆弱甚至也許廉價的同情啊,是將每個生命連接起來的紐帶,是這世上超越一切不可調和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之矛盾、讓我們在劍拔弩張之後依然能共存的中間地帶。沒有憐憫,就沒有理解的衝動,對話的努力;沒有同情,就沒有尊重的起點,沒有改變的可能。

所以我流著淚,跟著Bruce Springsteen一遍又一遍的哼這首《摔角王》,你可以笑話我,但眼淚不丟人,不丟人。


「你可曾見過一匹笨馬在田野里快樂飛奔?
如果你曾見過一匹笨馬,你就見過我
你可曾見過一條腿的鴿子在街道徘徊
如果你曾見過一條腿的鴿子,你就見過我

你見過我,我站到每扇門口
你見過我,我失去的總是越來越多
你見過我,當血濺上地板,我打賭總能讓你笑
告訴我,朋友,你還有何所求?
告訴我,你還有何求?

你可曾見過一具塵埃浸透的空心稻草人?
如果你曾見過那稻草人,你就見過我
你可曾見過一位獨臂男人在風中揮舞空拳?
如果你曾見過一位獨臂男人,你就見過我

你見過我,我站到每扇門口
你見過我,我失去的總是越來越多
你見過我,當血濺上地板,我打賭總能讓你笑
告訴我,朋友,你還有何所求?
告訴我,你還有何求?

這世上的溫暖,我總弄得分崩離析
這是我家可我卻不能留下
我唯一的信念就是展示我破碎的骨頭與遍體瘀青

你可曾見過一個獨腿男人想要自由起舞?
如果你曾見過一個獨腿男人,你就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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