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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朗讀--The Reader

朗读者/为爱朗读(台)/读爱(港)

7.6 / 260,088人    124分鐘

導演: 史帝芬戴爾卓
編劇: 徐林克 大衛海爾
演員: 凱特溫絲蕾 雷夫范恩斯 阿歷珊翠瑪莉亞羅娜 珍納特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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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bretooth

2009-03-04 03:06:03

十六歲那年的夏天


雖然標題這麼寫了,但如果這僅僅是一出十六歲夏天的故事,那麼Oscar的挑剔的評審們也不會把它列入最佳影片的角逐名單。

當初我在一所美國大學學習日本歷史的時候,一個韓國助教這樣問我們,亞洲戰場的元兇到底是誰:是天皇還是政府,是國民還是軍隊,亦或是,如日本右翼認為的,是歐美列強和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迫使日本不得不走上絕路?也許在歐洲,諸如很多對於這一部份歷史存在盲區的朋友們來說德國人並沒有迴避這個責任。我們看見的是勃蘭特(感謝jade同學的更正)在猶太死難者紀念碑前的雙膝跪地;以及在柏林,以Gretel Bergmann命名的體育場館。這個國家是要以總理下跪來認錯,以擁抱所有族裔的運動場來紀念當年希特勒千方百計要封殺的德國猶太裔女子跳高世界冠軍,如此的胸襟和海量,難道還不能打消那些懷疑者的顧慮嗎?我說,僅僅是這些,還遠遠不夠。2008年有兩部傑出的電影,從德國人的視角出發,從內向外來重新看待這一場60餘年的靈魂救贖。

Valkyrie讓德國人第一次幾乎可以用自豪二字來向這個世界呼噢,在德國內部,也有反對獨裁,反對屠殺,反對戰爭的正義之士。他們的計劃如果實現,數以百萬的生命就可以從槍口下被救回。值得關注的是,當這部"德國愛國影片"即將上映的時候,德國媒體卻開始鬧得沸沸揚揚,因為男主角Tom Cruise的信仰,Scientology,在德國是不被承認的,是違反德國憲法的"邪教" (Sekte)。 這從一個局部反應了德國主流社會在戰後的普遍心理。他們在戰戰兢兢中度日,唯恐被鄰國認為檢討得不夠徹底,這不僅是一種對於戰爭本身的檢討,推而廣之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德國人認為可以檢討之處。

本片中的Michael在首次踏入法院之前與教授的一番對話,講述了警察戒備森嚴,防範的是支持或者反對這六個受審的女守衛的輿論雙方,就充分說明了以上的觀點。然而這裡有一個很淺顯而又深邃的問題,也許很多人在觀看本片時已經發問,或者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或者仍然困惑於Hanna的選擇。為什麼,她在法庭上,不肯低下頭顱,承認自己是一個目不識丁的文盲?這難道,比承認自己是一個殺害了300多名婦女和兒童的兇手,要來得更為艱難嗎?

我覺得這才是原著作者所希望讀者們思考的問題。這個問題解釋起來一點也不復雜,就如同今年早些時候德國老太太Angela Merkel呼籲國民要放棄民族仇視和岐視一般,德國人在自己最需要檢討的環節上居然掉了鏈子,這究竟是因為什麼?

一顆民族高傲的頭顱

德國人在一戰前的識字率就超過了90%,一個如此「高貴」的民族,怎麼可能在連飛彈都研製出來的年代裡,還存在著目不識丁的人?這個畸形的社會能容忍這樣的一員嗎?這位曾經進入西門子,轉而進入SS ,戰後在公交公司晉陞,一直優秀地工作著的Hanna,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頻繁地更換職業?作者恐怕不僅是要抨擊納粹當局疏忽了千萬個Hanna的小學教育而把心思都用在戰爭機器上那麼簡單吧。

德國人,你們何時才能低下那顆高貴的頭顱?

政治上所要披露的問題,其實已經藉由Michael法學院的同學,在觀摩了第一次審判後宣洩殆盡了。錯的,顯然不是千萬個在集中營裡本分工作的Hanna。她如果良心泯滅,那也是一個時代的泯滅,一個國家的泯滅。沙丘之中,如何開出潔白的蓮花?一個時代的過失,不應該只交由幾個Hanna去抵罪。以五步笑一百萬步,把沒有開啟教堂大門的Hanna換做開啟了整個東亞戰爭的東條英機,恐怕很多人的風度就不會如片尾的女作家那樣儒雅含蓄了。

------------------------------政治和愛情的鴻溝線------------------------------

這部影片,以及原著,假如只是要講述以上這樣一個"富有政治教育意義的革命故事",那麼片名就可以簡化成,Reading,而忽略了愛情這條主線本身。我們在欽佩Kate Winslet醇酒般的演技時,也不要忽略了第一人稱,Michael,the reader。在這個從十六歲的夏天所展開的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發展到最高潮的時候,他夜以繼日地錄製著一捲卷卡帶,當Hanna在獄中打開那第一盒包裹時心中的五味雜陳,這個設計,可謂巧奪天工。這裡省略了多少不必要的語言文字,你只需要看見這些卷卡帶,一切就都盡在不言之中。這才是伯牙子期的故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能明白的Hanna的苦楚。

我知道那份記錄不是你寫的。
我一直深愛著你,從沒有變心。
現在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唸書給你聽了。
你最喜歡聽我唸書,不是嗎?
我會一直默默地唸書給你聽。

然而當男女主人公在監獄裡重逢時,當我落下大顆的眼淚時,Michael將手侷促地回抽,這映襯了他在22年前的那個下雪天,在監獄門口扭轉的身軀。這是多麼無助的一個轉身,在一個雪天,雖然雪並不大,氣氛尷尬;再往前8年,他16歲的那個初春,也是一場小雪,天作之合,被她擁抱在無助的一刻。24歲的Michael,有著一顆和他在46歲時一樣,漸老的心。

他為什麼不當庭作證?他為什麼探監途中折返?他為什麼要把手抽回?他又為什麼,在對他的摯愛做出以上這一切不可思議的舉動時,更不可思議地,經年累月,一捲接一捲地默默地錄製著讀書的聲音?

這是一份尷尬的愛情,而它終將在一個無奈的寓言裡做終: The Lady with the Dog,契科夫讓對於婚姻不忠的男女主人公墜入了彼此的愛河,卻最終對於兩人的未來一籌莫展。

16歲時的他,可以近乎毫無顧忌地當街擁吻35歲的愛人,回擊店員對於他"母親"的祝福;可以在小教堂里和她相視著孩子們,露出天使般甜美的笑容,卻不知Hanna淚水的深意;可以放棄美貌的同學和生日宴會去為她朗讀下一本書。當這顆心看見一個空蕩蕩的房間時,他就開始漸老了。自此之後,他始終沒有釋懷。他所不能釋懷的,是震驚於審判席上的戀人,居然在父輩的戰爭里(他不去參加父親的葬禮,暗示了他父親在戰時的作為,以及他對於這一部份的是非曲直的困擾),是這台機器中的一枚螺絲;更多的,也是,他對於一直以來,她把這一切的秘密掩埋在心底的一種譴責。

然而很多年之後,經歷了婚姻挫折的他,以及那顆漸老的心,始終不能放下的,還是那個在訣別前用肥皂為自己搓背的Hanna。當鏡頭切換到監獄裡,裸背的Hanna用同樣的手勢給自己搓背時,我的眼淚奪目而出。正是這顆掙紮在漸老中的心,讓審判時絕望與無助的Hanna,在獄中重新燃起了愛與生的希望。在這十數年的獄中生活里,所能支持她的生命的,唯有愛人的聲音,僅此而已。

Hanna在最後的見面時對Michael說,在審判之前,她從未審視過過去。在22年的囚禁生涯中,她所學會的只有閱讀而已。

這真是一個彌天大謊。她至少,也學會了拼寫(這不是一個笑話)。

如果觀眾們只是認為,她終於醒悟了讀書識字的必要,以彌補她一生中最大的恥辱,那這充其量也就是一部三流劇本。Hanna所迫不及待地,在她學會認字之後,便是辛苦地一筆一划,用粗陋的字體,給愛人捎回她的心聲。

她以前總是被動的,緊閉心房。她聆聽他的讀書聲,聆聽他出遊的計劃,聆聽他點的午餐,聆聽他的訴苦和抱怨。她很少用語言去表達她的感情,因為她做慣了一輩子的聽眾。即使偶爾開口,僅也只擲出You don't matter enough to upset me這樣惡毒的字眼。這是一個時代的罪孽,造就的是只需要聆聽和順從的機器!

那麼信紙上這幾個蒼白無力,蹩腳醜陋的字母,所連成的恐怕連一年級的學生都能寫得更為高明的句子,所要發出的訊息,就比千金還重。她曾經無奈地不辭而別; 但現在,她回來了。是他的聲音,徹底打開了她的心扉。

然而,出獄時的Hanna已經66歲。她在獄中度過了生命最後三分之一的時光。這也許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時光。Michael的猝然抽手,讓她從美妙的回憶中回到無奈的現實。再出去,做一個裁縫,接受社區救濟,去圖書館閱讀,與她都毫無意義。審判之後,對於戰時自己的作為,她一定是有了不少的悔悟;更多的自我審視,恐怕來自於她對於最後十幾年之內兩人之間愛情的感悟。她也許不能原諒自己在戰時的所作所為,更多的不能原諒,也許是她在多少個瞬間與這一份可貴愛情的失之交臂。於是她用這些本教會她讀寫的言情小說,做了她黃泉路上的墊腳石。這些字,她曾經鐫寫在信紙上,也永遠銘刻在兩個人的心裡。

猶太女作家畢竟不是被一名只在審判時誠實到近似張狂的納粹女兇手所感動,才接受了她的小茶葉罐,而是被Michael眼神裡的那份至真的感情,以及奪眶的淚水。

這一顆漸老的心,終於在片尾,面對曾經疏遠的女兒,在摯愛的墓前,又煥發了新生。

I'm not frightened. I'm not frightened of anything. The more I suffer, the more I love. Danger will only increase my love, will sharpen it, will give it spice. I will be the only angel you need. You will leave life even more beautiful than you entered it. Heaven will take you back and look at you and say: "Only one thing can make a soul complete and that thing is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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