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盜高飛，林嶺東的跟風片

1993年，香港電影開始全面轉入低谷，整年票房收入只抵得上1992年的一半。港產票房冠軍片《唐伯虎點秋香》在與同期上映的好萊塢大片《侏羅紀公園》的對壘中完敗，足足少了兩千萬。《電影雙週刊》的總編輯陳柏生管1993年稱作「香港電影的第三次危機」（香港電影的第一次危機發生在上世紀50年代後期，當時一些紅伶紅星向片商抬高價錢，造成拍片實際資金緊張而濫拍，第二次危機是在上個世紀60年代末期，粵語片粗製濫造而被觀眾厭棄。）。

此次「港產片危機」的影響綿延至今，香港電影由此漸漸地風光不再，產量、票房、影響力都嚴重衰減，後來大批的一線影人出走好萊塢，只剩下銀河映像等少數幾家堅持港產片的本土特色。

港產片衰落的原因不一而足，「97末日」影響下的影人出走，台灣金主爭相撤資；電視業的迅速興起分流了大批觀眾；好萊塢大片戰略的入侵；東南亞、日韓等海外市場被逐漸侵蝕等等。但是拋開這些外部因素，港產片自身的問題亦稱得上是病入膏肓，自香港電影新浪潮後，港產片不思進取地用跟風和噱頭片充斥市場，迷信明星和宣傳，鮮有影片本身的精雕細琢。題材、風格上故步自封，依賴固有的成功模式，不敢也不願向前一步，更使港產片陷入千篇一律的粗製濫造泥潭。

上映於1992年的《俠盜高飛》，即是這樣的典型例證。《俠盜高飛》的幕前幕後班底並不算弱，林嶺東執導，南燕編劇、周潤發、黃秋生、任達華和柏安妮主演，但是片子拍出來則滿是陳詞濫調的英雄片模式，別得不提，你能瞬間想起多少次任達華扮娘娘腔的GAY佬壞蛋？

林嶺東是我比較中意的一位導演，但是他的作品真見水準的，一則是將港產商業雙雄片拍到極致的《高度戒備》，一則是少見的融入現實意義的驚悚片《目露凶光》。早年的《監獄風雲》能拍出激情，成名作《龍虎風雲》雖有時代侷限的稚嫩，但仍是臥底片的典範由頭。相比之下，《俠盜高飛》這樣的跟風片實在是大失水準，片子拍得沒甚章法，滿眼儘是吳宇森的舊料：失敗後的復仇故事（《英雄本色》）、兄弟背叛的主線（《喋血街頭》）、兩男一女的情感糾結（《縱橫四海》）、即便那個燒傷的少女，也無非是泰國版的葉倩文而已（《喋血雙雄》）。

港產片只顧在重複自我的成功模式中賺到快錢，卻不顧潛移默化中透支觀眾的信任，從某種角度來說，港片的衰落簡直就是香港電影人咎由自取。

但港片的衰落終歸怪不到一個人一個片子的頭上，收回來看《俠盜高飛》，平心而論，林嶺東畢竟不是鄧光榮，《俠盜高飛》不是《江湖龍虎鬥》似的土鱉英雄片，真論起來，好賴還有些林導的小巧思在裡面。

林嶺東因為總會在片子裡融入寫實的思路，出來後多少都會有些思辨的色彩，這是林嶺東高於陳木勝、陳嘉上最重要的一點，比方大家都拍英雄片，都爭相美化黑社會的俠盜的時候，他能拍出英雄片的另一面，不光鮮亮麗的一面，這一點成就了林嶺東在香港導演中的地位，也造成了他的後期影片票房不佳的窘境。

在本片中，最能體現新意的是黃秋生的沈四一角，他是俠盜的背叛者，是成就俠盜的對立面，但是林嶺東賦予他一些更豐富的戲肉。首先他性格轉變的軌跡使他成為影片中唯一一個立體的人。沈四的性格原來非常懦弱，他與高飛的關係與其說是兄弟，不若說是父子，影片故事的開始即是他被高飛營救，並且由其引發了後來的衝突。他是俠盜高飛和反派判官（任達華）的中間地帶，他的背叛高飛和佔有其女友的行為，不像古惑仔似的「偷大嫂」，更有弒父占母的情由在其中，本片中只有他的行為是有活生生的人的動因的，而其他人只不過是為了道義而道義（高飛），為了作惡而作惡（判官）和為了犯賤而犯賤（流鶯）的模式化英雄片人物而已。

其次，沈四的作用除去理所當然的被判官利用之外，還有一個他也被高飛利用殺判官的段落，在林嶺東這裡，所謂英雄片中的俠盜也並不見得那麼光鮮，以致於深想起來，片名「俠盜」甚至有了些反諷的意思。當然《俠盜高飛》稱不上《人民英雄》似的反英雄片，但是他在英雄片中去尋找理性支撐的因素，單此一點，就把鄧光榮之流的英雄片甩出五條街去。

最後是，演沈四的是，黃秋生，願意看的去注意下他和柏安妮的那些戲，演得真漂亮，相比之下，剃成板寸的周fat，只是可勁兒在那兒擺酷而已。

除去題意上的些許新意，片中亦有幾個亮點值得教我看罷，還忍不住羞羞答答地小推薦一下，一則是被《駭客任務》發揚光大的子彈時間，在本片中即有了比較山寨的版本；再一則是林嶺東必不可少的飆車戲，即便是現在看來，還是不賴。如果你覺得還不夠的話，那我說，本片中柏安妮小姐有幾段大跳艷舞的戲，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