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相忘於江湖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其實情節還是挺老套的，應該是部很早的片子了，換台換到的時候，已經開始了好一會，衝著劉德華和梁詠琪，還是一路看下去。如預期的，還是在最後哭得一塌糊塗，就像老早、老早時看劉德華吳倩蓮版的《天若有情》，王傑陳法蓉版的《賭神》一樣，對著男一號的混混終不免橫死有情人不能相守的結局哭得喘不過氣。

    過去了這麼多年，我還是對這種煽情片沒有抵抗力，哪怕已經熟知了它的套路和格局。劉德華真的演得很不錯，尤其是中間部份，作為一個不再認真去砍人混黑幫、同時又要在黑幫中繼續去混下去的小混混，他膽小，懦弱，被欺負被陷害，關鍵時刻保護自己的女人都不敢義正詞嚴，而是躲躲閃閃，事後則陪盡禮、挨盡打……把一個已為人父、不再血氣方剛同時又要面子的潦倒混混韋吉祥演得活靈活現，讓人在嘆其窩囊的同時，也為他的處境無奈。

    而真正讓我居然第一次想要為一部電影寫些什麼的，是梁詠琪飾的這個女律師Sandy的角色，一個老套情節安排給混混男一號的天使。作為律師和當事人相遇，天上的她與地下的他來自不同的世界，他們本不可能相愛。也許，他們之間也並不是真的愛，而是互相拯救；還是，這種互相拯救本身正是真正的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種互相拯救或許在於韋吉祥喚醒了Sandy理智外表下和似乎完美愛情背後壓抑的激情，就像她在最後道別一刻對他說：「我只對你有過這種感覺，並且我知道將來也不會再有……」；而她喚醒了整個塵封的韋吉祥。

    從兩人被韋吉祥的仇家追殺、韋有一瞬的恍惚將跌倒的Sandy當成當年倒在仇家車下的愛妻阿蟬並驚呼出聲，從他情急騎上多年未騎的摩托飛車載她脫險——他已回歸當年的祥哥，而她也一時情動；他在逃亡之前拼死到她身邊，只為弄清楚她是否真的對他有意，只為死也不要帶著這份不明不白；而她則像個真正的拯救者，為他脫罪，為他在庭上力辯，作偽證，甚至讓針對韋的警察男友Michael（方中信飾）顏面盡失……

    她是個理智的人啊，就像開庭前一夜，Michael去勸她不要為韋辯護，提醒她韋遲早會橫死街頭。她說我知道。Michael說韋的事你不要管，辦完這個案子我們就回加拿大結婚，你是個理智的人，你再好好想想……

    Michael永遠都不會懂，理智的她何以為了她這段不理智的感情做盡了不理智的事。

    她是個律師啊她怎麼會不理智。而我想其實正是因為她一直太理智，才會那樣珍惜那難得的情不自禁。只是她也一直都想得清楚明白，他們不會有將來。當被當庭釋放的韋吉祥穿過重重人群條條街道追到已悄然離去的她，她說，追到又怎麼樣呢，我們即使在一起，也不過一兩年，之後一定會分開，那麼還不如不要在一起……我想等老了以後想到彼此都會笑……我再看你這一眼，我只再看你這一眼，就再也不會回頭……

    我心都碎了。也許吧，也許是心有慼慼。很多女人的失敗和偉大，都在於為了那份不能自拔的心動和心痛而奮不顧身。就像《Eye Wide Shut》中，Nicole Kidman對丈夫描述她在一次度假中的精神出軌——那個萍水相逢的陌生軍官只是看了她一眼，如此而已，她卻在那一刻觸電一般無法動彈，並從那一刻起對他朝思暮想，即使是與丈夫情濃、甚至討論著他們還有女兒Helena的將來時也是一樣：」……I thought, if he wanted me, even if it was for only one night, I was ready to give up everything: you(her husband), Helena, and my whole fucking future, everything.」……

    我想也許很多似乎幸福的女人心底都有備著這樣一份不顧一切。她們沉淪於那份似乎的幸福太久，當久違的激情被偶然觸發，會甚至不惜以摧毀這份溫吞的幸福來珍惜。

    但是畢竟摧毀現狀的代價那麼大。Nicole說，一夜輾轉難眠後焦慮醒來，自己不知道該對那位陌生軍官的去留感到期待還是擔心，而得知他已離去時則感到如釋重負。

    明知是飛蛾撲火，那不計的代價畢竟要背；卻也明知自己還是會奮不顧身百折不悔，如此才不枉既已情動，才不會抱憾終身。

    Sandy處理得恰到好處，我以為。她沒有被動地因為愛上了，於是只好放棄一切。也許，她曾經迷失在那份情不自禁之中，直到休庭那一刻，一直對韋吉祥情深意重的Ruby來求她盡力為他脫罪，告訴她自己和韋已在一起月餘……也許到此刻Sandy才將迷失在他的世界中的自己從中抽離，明白自己並不屬於那裡。更或者，她從來都不曾迷失過。不管怎樣，她在為他做了她所有能做的、所有她知道他想要做的之前，已看得通透：愛上了，便只有對此負責，她願意為他付出、為這段感情付出；但是實在是，這份感情屬於她，這個男人不。他們只有在互相拯救一時之後，回到各自的世界裡，回味回憶。

    於是街頭，她只有不捨地再看愛人一眼，灑淚而去。韋也只有悵然目送伊人。他知道她是對的，他無力挽留；他愛，可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女人，他要不起。

    而此竟不僅是生離，亦是死別。在她轉身子步後，韋已被仇家砍倒，他目送心愛的女人漸消失在人海，至死也未再喚她回頭。而她說過自己「再不回頭」，她真的沒有。也許，也許她不是不知道出了事，只是幾步之遙啊，街頭兇殺，混亂中多少驚呼；但她還是沒有回頭，她知道她不能，不能奮不顧身地再度投入到他的世界去，她要救自己。她既已跟自己約定，她就要守約；她是用救他去救沉淪的自己，卻不能讓這場救贖變成一場新的沉淪……
而他都明白吧。給不了心愛的女人幸福，只希望她能幸福吧，哪怕只有讓她離開自己的世界，哪怕死在她的身後而不要她知道……所以他值得。

    那麼只好如此。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江湖人生中，多少無奈是那麼美麗，又多少美麗是那麼無奈。感激遇到過那些美麗，而如果不幸不能抓住，那麼也慶幸，無奈成就了多麼永恆和深刻的美麗。不逃避，不吝惜，不遺憾，最後不回頭，就是了。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