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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雨點說愛妳--Spirit of Jeet Keun Do

马粥街残酷史/1978年高校往事/Maljukgeorijanhoksa

7.5 / 2,235人    South Korea:116分鐘

導演: 柳河
演員: 權相佑 李廷鎮 韓佳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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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素書

2009-02-12 00:18:51

載花買酒少年事


青門引

 
對這部電影的喜愛接近暗戀。這個一直準備著的影評有如鉉洙對銀洙遲遲鼓不起勇氣的告白,我和他一樣不知道怎麼開始。我想好了這篇文章的題目,我不知道怎麼開始;我構思好了它的結構、語言風格、感情基調,還有大小篇幅,我不知道怎麼開始;甚至到我把這篇文章的結尾都已完成,甚至潤色了好幾遍,可我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始,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始。
 
是不是喜愛到極致都伴隨著膽怯和不安呢?都伴隨著神化和仰望呢?那個夏天猝不及防的初戀就是你小小宇宙里第一個神話的降臨。一個再平凡的姑娘也會在你脈脈的眼神裡變成愛神阿佛洛狄忒。「她足下盛開著美麗的鮮花,被西風吹送到賽普勒斯島。」 在陽光明媚的七月,由於銀洙的出現,那個前往江南區正文高中的擁擠的大巴在一瞬間變成了鉉洙的宙斯神殿---愛神降臨!這部影片中有很多出色的細節捕捉,權相佑初見韓佳人那個羞澀躲閃的眼神是最為經典的場景之一。最熾熱刻骨的愛情從來就不是平等的,愛如潮水的來襲會在一瞬間把你鍾情的人幻化成你引頸仰望的星空,閃爍著光彩而又瀰漫著神秘。愛到深邃就成了不可觸摸的神。就像段譽初見王語嫣驚呼「神仙姐姐」一樣,在那樣炫目的美面前,你永遠覺得自己是污穢不堪的俗物。鉉洙就是這樣一見鍾情地喜歡上了銀洙,喜歡得只能選擇遠遠地凝視,連目光都不敢接觸。默默地焦急而又束手無策。直到她和好朋友雨植戀愛,直到她和雨植又分開。就是他給她去送傘,就是他去公交站牌那等她,就是靜靜的夜晚兩個人在一個單車上,銀洙還是心情忐忑,嘴角囁嚅,天啊,究竟要怎麼開始?我的愛神。
 
花犯


沒有一個開始是讓我們心滿意足的。每個人都想擁有周杰倫的時光機或周星馳的月光寶盒,回首每件往事時,我們都有想推倒重來的陣陣衝動。每個開始,我們都沒來得及做出最好的準備。換一個開始,我們的生命是不是會呈現另外一種風景?

我已經忘記了初次看這部電影的具體時間,只記得那又是一個冗長得無以排遣的下午。我走進了網咖。打開E盤的電影文件夾,隨便選了部電影,然後雙擊——我們的青春便在一個倉促凌亂的夏日展開。

盛夏的天氣總是那麼晴朗。陽光流水般地從頭頂傾瀉下來,鋪灑在影片前半部的每一個外景。樹,街道,房屋,大巴,還有穿白裙子的女同學,都在悠揚的日光中明亮得幾近刺目,讓人不禁瞇起眼睛,一陣陣精神恍惚。回憶裡,所有的青春往事都像是發生在這一陣陣迷亂的恍惚中。

1978年的夏天,鉉洙轉學來到了江南區的正文高中。這個雄性荷爾蒙過剩的校園到處可見威權野蠻還有暴力的影子。四處兜色情書刊的漢堡,欺負弱小的刺客,飛揚跋扈的學監,大搖大擺肆意體罰學生的教員,這個陽光燦爛的高中更像一個成人世界的寓言。圍牆外的人們還在把他們比作鮮艷純潔的花朵,圍牆裡的他們卻在躁動迷惘的成長中疼痛不堪,掙扎如一頭困獸。這裡的他們包括那個校園裡的每一個人,不僅僅是指鉉洙,雨植,還有銀洙。不管選擇哪個人做故事的主角,或者漢堡,或者刺客,或者學監,青春的時光一樣會充斥著暴力,憂傷,壓抑,迷惘,還有憤怒。

這個世界已經不是白雪公主和王子的幸福城堡,青春期的開始就是少年童話世界的謝幕。身體的成長,內心的躁動,讓一切父權偶像猝然崩塌。青春最大的殘酷不是群毆血拼,不是失戀心痛,而是發現了現實的可憎和成人的偽善。孤獨無助的青春期是搭在童年與成年,童話與夢魘之間的一條顫巍巍的獨木橋,每個純真少年向成年的邁進都是在經歷一場近乎自焚的涅槃。

 

望海潮


每個人的青春都是一枚註定要被融化而又拒絕融化的硬糖。在力不從心的拒絕中單純執拗而又無可奈何地層層銷蝕。

雨植被學監群毆在地之後,在一片狼藉中選擇了逃離。沒有和任何一個人告別,包括鉉洙。為了一個小小的自尊,輕狂少年已經有足夠的理由離家出走,選擇流浪。雨植自此之後再沒有出現在影片中,而我卻莫名想起鄭智化的《星星點燈》,畫面之外,雨植那段或長或短的流浪該是怎樣的蓬頭垢面和酸楚不堪。

雨植走了,在傳言中,雨植的出走變成了雨植和銀洙的私奔。雨植走後的正文高中混亂依舊,流水樣的青春在聒噪的喧譁中一天天溜走。鉉洙一個人在學校里更加的苦悶和迷惘。友情不存,愛情不復,親情的溫暖被更大的代溝所代替,每個青春期的人都曾這樣絕望和無助。「是的,我是個多餘的人。我已經沒有夢想了。沒有要做和想做的事。」被父親訓斥之後的鉉洙奪門而出,站在佈滿夜雨的天台,幾度想縱身一跳。

青春是一連串多米骨諾牌般的幻滅。漫長的青春就一直在這夢想的坍塌聲中踽踽獨行,以桀驁不遜開始,以無力妥協告終。如果這個可憎的世界是註定不能改變的,那麼暴力就成了叛逆唯一的宣洩出口。

鉉洙苦練雙節棍良久,終於決定開始復仇。那場天台上的群毆是我認為所有關乎青春的電影裡最為經典無出其右的場景。空闊的天台上撒滿了夏日燦爛到炫目的陽光,在這晴朗的天氣里,鏡頭裡不再是靜謐怡人的林蔭道,不再是歡聲笑語的單車,不再是清純如天使般的少女,而是一場凌亂不堪的廝打。鉉洙像一頭髮瘋的野獸,竭斯底里地舞著他的偶像最愛用的雙節棍。在打鬥中,復仇失去了意義,這場廝打漸漸變成了鉉洙忘我的宣洩,長期的壓抑和憤怒變成鉉洙一聲聲哽咽的嘶吼。混戰期間有個俯拍的畫面,癱倒在地的少年象散落一地的花瓣。每個人的青春都在凋零。

教員匆忙趕來,遍體鱗傷地鉉洙在走廊里旁若無人地蹣跚前行。面無表情地鉉洙心如死灰,用最後的力氣把身邊窗戶上的玻璃打了個粉碎,竭斯底里地嚎叫出那句整部影片最讓人疼痛的台詞「草他媽韓國所有的高校!」言畢,鉉洙雙眼俱濕,而螢幕外的我早已淚流滿面。

這是青春最後的一發煙火,我趕緊抬頭仰望那最璀璨的光亮。有一瞬間,有一瞬間,短暫的煙火似乎把所有兒時的夢想都照亮。一瞬間,煙火又熄了。

最不堪的疼痛已經過去,那是青春奮力的噴湧,也是青春華麗的謝幕。

午夜的曇花開了。

午夜的曇花又謝了。


戚氏


海子,中國傑出的現代詩人,25歲山海關臥軌自殺。

科特·柯本(Kurt Cobain),美國著名搖滾歌手,27歲吞槍自殺。
 
謝爾蓋·亞歷山大羅維奇·葉賽寧,俄羅斯最後一個鄉村詩人,30歲投繯自盡。
 
如果這個名單想要列得更長,那麼下面的名字也可以加上:阮玲玉,張國榮,希爾維亞·普拉斯 。。。。。。
 
這些在最美的年華中選擇離開的人們,是桀驁到底最硬的硬糖。現實的社會是一汪泥沙俱下的濁流,每個人的青春都在淪陷。說他們死於對生活的恐懼,毋寧說他們死於對這個現實世界的絕望;說他們死於創造力的衰竭,毋寧說他們死於對激情不復的拒絕和對藝術永恆的追求。他們以死亡固守著堅硬的姿態,青春的硬糖涅磐為億萬年不腐的化石。而選擇四散逃生的我們卻早已漸漸融化成一灘混水。
 
《馬粥街殘酷史》沒有把故事的結尾演化成拒絕融化的風格,《陽光燦爛的日子》也沒有。在《馬粥街殘酷史》中,青春雖然最終也要謝幕,但還是不能忘卻的紀念。即使被定格在相簿里,我們至少還在攜帶著前行。而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中,躁動的青春最終卻淪為多年後榮歸故裡的反襯,年少的美麗與哀愁已在喧鬧喜慶的大團圓結局中被徹底遺忘。兩者相較,我還是更喜歡《馬》的結尾。
 
在影片的結尾,感情的基調逐漸由惆悵哀傷變為坦然淡定,變為輕鬆樂觀。青春終於成為往事。那個曾經讓鉉洙在影院裡如痴如醉的李小龍如今也已經成為了歷史。電影院前豎起了《醉拳》的電影海報。海報上成龍以一記醉拳的招牌動作宣告了李小龍時代的結束,一個新的動作片時代在《男兒當自強》的鏗鏘樂聲中盛裝而來。電影院是影片的開頭,又出現在了結尾。終始之間,我們的偶像已變。首尾的呼應不僅僅是為了一個完整的結構,而是瀰漫了無限的象徵意味。我們最終都會從那個激情張揚桀驁不馴的李小龍時代走出來,成為這個泛娛樂化社會的下一個討巧平庸的成龍。青春期還沒結束,我們已經不再崇拜英雄。對成人社會的叛逆如今已變成了畢業招聘會上一張張惶恐不堪的表情。我們收起李小龍睥睨的眼神,堆起成龍式討巧的微笑。我們吊上微亞,穿上戲服,念著俗濫空洞的對白,忖度著影院觀眾會喜歡怎樣的花拳繡腿。為了從這個世界攫取票房,我們已經開始對曾經憤怒鄙夷的一切作最大努力的融入和妥協。
 
鉉洙還在崇拜著李小龍,而漢堡已經接受了新的偶像。影院的售票窗口前排起了一隊長龍,曾經殘酷的青春在兩人的戲謔爭執中悄然退場。
 
留春令


導演這樣處理一個青春的結束已經足夠溫情。我們對已經遠遠遺落在照片或是日記本中的青春還能要求怎樣。「春風又吹紅了花蕊 ,你已經也添了新歲。」那純淨湛藍的青春詩行如今早已蒼老成斷線的竹簡斑駁不堪。青春對我們而言更像是小學自然課上製作的那個蝴蝶標本,張開了翅膀,卻困在了原地。我們註定了要成為平凡的大多數,我們不是海子,也不是科特·柯本,我們不可能要求自己也像他們那樣永遠保持著決絕桀驁的姿態,一如既往,之死靡他,抵抗到底。我們知道自己也曾瘋狂熱切和他們一樣,已經足夠;我們知道自己的青春也曾絢如夏花和他們一樣,已經足夠。我們不可能永遠年少輕狂,不可能永遠憤怒叛逆,不可能永遠象初象盛夏的樹,象初春的河。

這部電影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高校往事 1978》。很多人在看完這部電影之後作評論時,總要談及1978年韓國維新走入末期的時代背景,而我倒寧願相信這只是一部關於青春,關於成長的作品,把它刻意拔高作社會政治寓言的解讀,倒只是褻瀆了它。《馬粥街殘酷史》是柳河自編自導的一部作品,柳河出生於1963年,1978年的時候他正好是15歲,念高中。「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無法忘懷的日子,對我來說,那是1978年的時候。」影片開始鉉洙這句倒敘的旁白,同時也是柳河自己深情的追憶。柳河說,《馬粥街殘酷史》是他青春的自傳。而這又何嘗不是我們的自傳。我們總能在影片中不斷看到自己的影子,有如那隻已成標本的青春蝴蝶一次次在記憶裡的春天復活。
 
慢漫長大的我們最終會無可奈何的發現,我們曾經試圖抵抗的一切,其實就是多年後的我們自己。那個年代終究要過去,青春只是一場短暫的漲潮。無論它曾經多麼洶湧彭湃,多麼汪洋滋肆,無論我們曾經多麼堅定的相信這場潮湧會永遠呼嘯下去,潮漲總會潮落。只是地月引力會在下個月引發又一場壯麗的潮汐,而我們青春的輪迴卻只有一次。秋天來了,每個人都逃不過花謝的結局。1968年世界上最明媚的夏天過後,舊金山的「花童」終會成為某個公司的小職員。有輕狂的青春,沒有輕狂的一代;有憤怒的青春,沒有憤怒的一代;有垮掉的青春,沒有垮掉的一代。我們在無法阻擋的融化中成為我們曾經叛逆的這個社會的一份子,而下一批新鮮的硬糖,仍在拒絕融化。
 
日光之下無新事。每個夏日刺目的陽光下,都有新的過剩躁動的荷爾蒙在飛。馬粥街是世界上每一條年輕人所在街道的名字,而馬粥街的殘酷史也依舊是他們每個人銘心刻骨的青春往事。
 
青春,永遠都是殘酷的。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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