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波拉的蝴蝶夢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影片講述一個70歲的羅馬尼亞語言學教授和東方宗教學者多米尼克.馬泰，準備在他70歲生日來臨之際服藥自殺以了卻他空虛的生命。不曾想卻在自殺前被一道閃電擊中，十天之內返老還童擁有了四十歲的容貌。他以前所無法完成的語言起源工作和失去的愛情將在這第二次的生命里得以延續。同時他發現自己的人格開始分裂成兩面，一個自私無情的多米尼克在逐漸改編真實的自我。但他仍將原來未完成的工作繼續深入研究，除了人類語言起源外，還包括對核戰爭原子分裂的恐懼和預言。因為羅馬尼亞政府開始和德國納粹合作，馬泰必需要通過一個假身份來掩飾自己，而納粹希特勒則想通過馬泰來研究電流返老還童的功效。馬泰利用新的身份逃到瑞士，在那裡他利用賭場賺來的錢支配他的生活，並將他的最新學術成果錄音彙集成資料。他在一次阿爾卑斯山的旅行中認識了同樣遭雷擊的韋羅妮卡，韋羅妮卡長得和多米尼克很久以前的情人蘿拉一模一樣，蘿拉因為無法走入多米尼克的世界而和他宣告分手，蘿拉在分手和別人結婚一年後死於分娩。這個被雷擊中的韋羅妮卡醒來後用印度梵語和人對話，專家斷定他是被公元七世紀的印度公主輪迴。多米尼克和韋羅妮卡相愛了，韋羅妮卡不停的用梵語、古巴比倫語和古老的千百年來失傳了的更古老的語言的自語也有利的幫助了多米尼克研究人類語言學的起源。和多米尼克的長生不同的是——韋羅妮卡衰老的相當快。多米尼克離開了韋羅妮卡，時間轉眼到了1969年，多米尼克又回到了過去經常光臨的咖啡館，在這裡他又回到了1938年，他又變成了70歲的老頭子，在走出咖啡館之後他倒在了冰雪皚皚的橋下……

科波拉的這部電影是根據羅馬尼亞一學者的短篇小說改編，不知道是小說作者對莊子蝴蝶夢有研究，還是科波拉對此有興趣。顯然科波拉對莊子這一寓言故事有自己的理解。莊子夢到自己變成了蝴蝶，振翅而飛，飄飄欲仙。在一部份人看來是一種解脫苦難和困境的情緒，他只有自己夢中化蝶才能徹底擺脫對時間、空間的自知自覺。多米尼克.馬泰就是一個羅馬尼亞版的莊子夢蝶，故事進行了重新包裝，蝴蝶固然是美好的，就像《潛水鐘與蝴蝶》一樣，植物人主人公通過想像力達到蝴蝶振翅的目的，夢裡任意暢想遨遊不受約束，然而這種超脫現實主義的悲觀只是暫時的，夢醒後依然要面對殘酷的現狀。多米尼克夢醒後又變成了70老漢，回到了熟悉的咖啡館，見到了同樣七老八十的死黨，最後死於寒冷的橋下也正是應徵了人生的悲涼。這部電影的結尾也正是反映了莊子.蝴蝶夢的寓意所在。

然而多米尼克為什麼要去做這個蝴蝶夢呢？電影開始，鐘錶、心跳……都在表示時間的流逝，生命的老去，年老的多米尼克在床上鬱郁不安，他很清楚自己時日不多，他連毒藥都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他當年錯過了的愛情和他未曾完成的學術研究都是他眼下最大的心病，倘若完成其中一項那麼他都將不枉費此生，然而這未曾完成也不可能完成的事物註定要讓他飽含終生。他想要在臨死前通過自圓其夢來完成自己的理想，於是就有了電影裡的這個超現實主義的故事。多米尼克在年輕之後又再度邂逅了愛情——美麗的女主角仍舊是他當初情人蘿拉的面孔，這次蘿拉走入了多米尼克的世界，而他也開始研究沒有任何人研究過的更古老的語言起源。至於蘿拉/韋羅妮卡的輪迴可能也是一種多米尼克想要研究東方神學的奢望吧，它已蘿拉的樣貌出現，也間接表現出多米尼克希望過去失去那段愛情也能以輪迴的形式再經歷一次。

多米尼克的苟延殘喘的夢境旅行更像是一場冒險，也為他一直以來平淡的生活得到了一次偽裝起來的滿足。然而夢終究是個夢，夢醒時分，迎接他的便是死亡（或許他在橋下不是自然死亡，是他真正服毒自殺）。我覺得那幾隻玫瑰花分別代表了他的兩個理想，最後一朵代表他的生命。

或許這也是科波拉自己的「蝴蝶夢」？想想看，年輕的科波拉拍了《教父》這樣的黑幫史詩，中年後又拍了《鬥魚》、《小教父》這樣的青少年黑幫片，或許科波拉就是一個這樣年少輕狂，後又中年懷春的人。再看他的《佩吉.蘇結婚》、《家有傑克》、《驚情四百年》都是和返老還童、快速衰老及長生不死有關的生命題材。這次可說是將這些題材綜合起來發揮到了極致。《沒有青春的青春》是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闊別螢幕十年的作品，綜合起來，影片是一部結合了科波拉從影以來所有風格於一身的電影——除了上述幾部影片對生命的理解外，《沒有青春的青春》還有著《教父》《塔克其人其夢》的懷舊感，有著《驚情四百年》的黑色以及對逝去生命和愛情的表現，有著《鬥魚》的超現實和《小教父》裡的散文性質。

然而這次《沒有青春的青春》中所涉及的問題非常廣泛，其中包括東方宗教的生命輪迴學說、人類語言學、人格分裂、夢想和現實、後原子時代等，叫人看得眼花繚亂。科波拉在影片中的模糊照明、倒置攝影機的手法都歸咎於印象派。好像這些老一輩的大師們都變年輕起來了，伍迪.艾倫遇上斯佳麗.詹森之後手法和風格全都變年輕了、布萊恩.德.帕爾瑪用DV手法拍美國大兵諷刺劇、史匹柏再拍純粹娛樂的《奪寶奇兵》、喬治盧卡斯開始鼓搗《星球大戰》動畫版……這些沒有青春的青春的老大師們或許真的要用年輕人的口味來重新煥發他們的魅力和價值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