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重來

當我小的時候，愛聽收音機。

我逃學回到家裡，拿出廣播報，上面凡是有電影剪輯和播放電影的日子，都打上紅對鉤做記號，就是我逃學的日子。打開卡式收錄機，調到那個電台，裝進磁帶把一部部的電影錄下，寫上每一部電影剪輯的名字，還從《大眾電影》上剪下與之相配的劇照，做成一個漂亮的小盒子，一遍遍的聆聽。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一擋叫做優秀配音演員專輯的節目，我幾乎背會了裡面所有的電影台詞，孫道臨的《哈姆雷特》，李梓的《葉塞尼亞》，畢克的《追捕》，不過，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直到今天還無法忘記的聲音，就是邱岳鋒先生的羅切斯特，凡爾杜先生。
不過我那時侯真的聽不懂凡爾杜先生的台詞，只是覺得那個聲音特別的與眾不同，有時候就是短短的幾句話，很少的台詞，可是你永遠也忘不了。

假如世界上有一個人以他的聲音而不朽，那就是邱岳峰。
他善於用他獨特的嗓音詮釋那些複雜的人物，他配音藝術的偉大就在於對於每個角色都做了深入的研究，像一個演員那樣去探討人物的內心世界，絕不是單純的對口型，做表面文章。他的聲音並不漂亮，沒有喬榛的渾厚，畢克的威嚴，童自榮的瀟灑，尚華的幽默，他的嗓音是獨特的，按照今天我們時髦的話來說，是一種磁性，而在那個時代的確是很特別的。他個人的生涯就是一個悲劇，這樣一位有卓越才華的人用自殺來抗議不公正的時代，而且他的追悼會似乎也草草收場。只有那些忠誠的影迷，真誠的哀悼這個曾經把藝術的光輝撒向世界的偉大的藝術家，因為他在那樣一個惡劣而殘酷的逆境中，卻把最美好的東西--藝術，幻象，他的靈魂，奉獻給了人們。

我以為，如果說卓別林的凡爾杜先生是他藝術生涯中最複雜和深刻的人物，體現了他本人對於世界和人性淋漓盡致的思考和體會，那麼邱岳峰的配音就是唯一可以與之比美的註釋。我相信當年之所以引進這部電影，可能是拜那張著名的合影與他本人左翼思想所賜。其實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傾向左翼是大多數知識分子的選擇，是理想主義的渴望。據說，這部電影在國內上映是由於揭露了資本主義的罪惡，不過那時侯對幹什麼是資本主義還真是懂的不多，無非是失業，往大海里倒牛奶，用麻袋裝鈔票，什麼是經濟危機也根本不知道，實在難以理解其中的滋味。不過，現在可是領教了。
所以，我到今天才真正看懂了這部電影。

以下是我摘錄的一些台詞，可能有誤，見諒。

我的真名叫亨利凡爾杜，30年來我是個勤勤懇懇的銀行小職員，直到1930年經濟蕭條，我失業了，我就開始從肉體上消滅女人。這完全是為了養家餬口，當作一門生意做的。

離開一下這個吃人的社會也是好的。

這是個拼死的時代，千萬人失業挨餓，像我這個歲數來說混口飯吃就不易了。

當我感到陰鬱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你們，你和皮特（妻子和孩子），我唯一的寄託。

在這個被速度和混亂毒化的世界裡，也難怪我。

記住，暴力孕育著暴力。

在這變化的萬惡世界，逆境也不會長。

比方你去睡覺，根本沒有想到死，突然一切終止了，你不覺得這比活著受罪更好嗎/

讓人害怕的是知道要死。

我看胎兒知道自己要生，也會感到害怕的。

活著有什麼好的？

詩歌，藝術，愛情。

愛情確實是有的。

因為我愛過。

就是說有人被你的肉體所吸引。

你不喜歡女人？

我愛女人，可我看不起她們，她們是斤斤計較庸碌的芸芸眾生。女人變了心就會蔑視男方，不管對方的品德有多麼高尚，只要這個人比那個人漂亮。

你要學會無情，才能活在這個無情的世界上。

在善良面前，這世界還是美的。

人總在婚禮上想笑哭，在葬禮上想笑。

把股票賣了都賣了。
你瘋了，你早就破產了！

做生意就是要心很。

人都需要愛。

你對所有都認輸了？

一切都輸了，危機之後妻子孩子都死了，這樣他們只有更幸福，離開了這動盪恐懼的世界。

我本來是個小職員，在單調的節奏里過日子，從早到晚點著別人的錢財，後來起了變化，忽然這節奏中斷了，我失業了。緊接著是一片痛苦的混沌，一場惡夢，騰雲駕霧過著地獄裡的日子，我醒了，真不敢相信曾經有過這樣的世界。

生活是不可知的，所以只好活下去。

我有頭腦，很本分的用了35年，可以後沒有人需要了，我只好自謀生路。至於說殺人，不是受到提倡嗎？這個世界不是以殺人為唯一目的嗎？製造毀滅性的武器，把那些輕信的女人和孩子炸的粉身碎骨嗎？而且做的是那樣的科學，相比之下我是小巫見大巫了。

法網難逃，專抓小的。

凡事要想成功，就要加以嚴密的組織。

在罪惡的時代，沒有人可以做榜樣。

殺人是生意，殺的人越多，是英雄，殺人越多越沒有罪。

我跟主是和好的，我只跟人有衝突。

靈魂本來就是主的。



當我小的時候喜歡聽收音機，
那是多麼幸福的時光，並不遙遠，可我不知道他們到那裡去了，
但他們又回來了，象久無音訊的朋友，
所有我那麼愛過的歌曲，依然閃亮。
當他們唱到傷心的一段，使我哭泣，
回首過去的那些時光，我曾經的歡樂，
使今天更加傷感，太多的改變。
那些曾經唱過的舊情歌，我記得每一個字，
那些旋律依然那麼動聽，可以把歲月融化，
所有最美好的回憶，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有些甚至讓我淚流滿面，
就像從前一樣，
昔日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