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掉那朵毒蘑菇

「吸金大王」威爾•史密斯又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提著公文包準時和大家一起過聖誕來了，不過這一回他帶來的不是像《當幸福來敲門》一樣的溫情勵志之作，而是關於救贖，關於人性的《七磅》（Seven Pounds，港譯「七生有幸」），同樣不用擔心他的演技，也不用擔心催淚彈的威力，但這一次影片中多了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東西，它讓每個人反思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勇氣來拔掉那朵在自己心裡潛滋暗長的毒蘑菇，並且需要權衡，如果為此付出的代價確實很大，那麼你的心理底限是多少？
上帝用七天時間創造了世界，Tim 湯瑪士在七秒鐘的時間裡毀掉了七個人的生活，他決定要為那場車禍中受傷的七個人做些事情來彌補自己的罪過，同時完成自己的心靈救贖，於是精心策劃了幫助這七個人的計劃，把自己的房子送給遭受男友暴力的單身母親，把自己的肺、肝、骨髓移植給車禍中受傷的人，但這些還不夠，因車禍而失明的鋼琴手Ezrl應當回到原本屬於他的光明世界，用快樂的琴聲陪伴孩子們天真的笑臉，Emily應該擁有健康的心臟，繼續和她的印表機為伴，為大家印製各式精美的名片……
所以，他做好了周密的計劃，用一隻高高的玻璃桶養起了漂亮的水母，那是父親生前告訴他的世界上最毒的生物。這樣一定很痛快，因為沒藥可救，所以自己的所有計劃都能得以實現。其實Tim 湯瑪士壓根不是一個能夠決絕地離開他所依戀的那個生活環境、個人世界的人，否則，他怎麼會在與Emily不長的幾次交道中培養起純潔的愛情？牽著Emily那條本不吃肉的狗走在郊外的草地上，他又怎麼會那麼多次欲言又止，看著Emily講述她的那些小小願望，她又怎麼會無言摩挲她的面頰，雖然沒有言語，但眼神表達的話語，除了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愛，還有更加濃厚的一份情感希望能夠有所寄託，那就是對這個世界的依戀。這一段傳神的表演堪稱全片中威爾•史密斯最出彩的地方，你讀懂了他那時的眼神，也就應該會發現藏在自己心底的那朵毒蘑菇。
都知道，越是顏色鮮艷的蘑菇，毒性越厲害，這就是那些看似溫順可愛的生物們的生存伎倆，對光鮮外表的追求通常都是為了掩飾一些不可示人的東西。劇毒的水母更是這樣，Tim 湯瑪士是在父親帶他去海洋館的那次就對水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對這種生活在水裡卻有著漂亮的蘑菇身段的生物彷彿有一種共命之愛，只是那時他從未意識到自己性格裡的逃避、恐懼、優柔寡斷就像那隻外形完美到無以復加的水母，不由分說地在心底里恣意生長。意識到這一點的過程充滿痛苦煎熬，但畢竟意識到了，而且鼓足勇氣將那朵毒蘑菇般的水母徹底拔掉了，連根剜掉，很悲壯，也很完滿。
這個故事在西方人看來可能更容易接受，畢竟「贖罪」是西方宗教系統裡的東西，西方人對此有更多的共鳴，這種對心靈的拷問是近乎虔誠的一次教堂禮拜，所以影片會選擇在耶穌誕辰的日子裡和觀眾見面。影片裡所展現的救贖方式可能顯得有些極端，並不值得借鑑，但我們的文化傳統里少有靈魂拷問與自我救贖一類的東西，尤其需要時常反躬自省、摒棄虛妄的名利、坦蕩豁達、正直勇敢這些久已有之的傳統美德。毒與惡滋養的那朵鮮艷的蘑菇長在心底最陰暗的角落，需要諸種美德常去矯正它的畸形生長。最徹底的辦法是將它連根拔起，並且要剜掉那塊維繫它生長的腐肉，雖然有陣痛，但終將善莫大焉。

《中國西部》2009年1月（上）